苏曼曼指尖的血顺着黑丝长裙滑落,滴在腿环上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雪落在热铁板上。那圈缠绕多年的牡丹纹路猛地一颤,金光从内里透出,一圈圈荡开,像被风吹皱的湖面。
她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
可意识已经冲进了黑丝深处。
无数画面涌来——明朝的染缸翻滚着毒雾,民国的火场里旗袍烧得只剩半幅残绣,现代发布会后台她把评审表拍在桌上,骂人“审美瘫痪”。这些不是幻象,是她的选择,她的怒,她的不服。
可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低语不断:“你是织女分身,注定要归位……你活着的意义,就是补全星盘。”
她冷笑。
“归你大爷。”
手指一勾,血丝牵引着黑丝逆流而上,直扑记忆源头。她不信命,更不信有人能替她写好剧本。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自己撕出来的路?阁楼翻出破旗袍那天,七姑说“这手艺不该死”,她就真去学了刺绣;巴黎被人嘲讽“东方土味设计”,她熬了三个月交出一套让评委集体起立鼓掌的作品;第一次见花自谦,他说她裙子是“战甲”,她差点拿剪刀戳他喉咙。
她不是谁的影子,她是踩着质疑一路杀上来的人。
眼前忽然浮现一间老织坊,灯影昏黄。少女坐在机前,剪下自己一缕长发,混进即将送出的云锦里,轻声说:“若有执念未了,请以此丝为引,寻我分身。”
苏曼曼心头一震。
这才是真正的起点。
不是天界万仙跪拜,不是神女转世轮回,只是一个凡间女子,用一根头发,种下了一个可能。后来的她,不是继承者,而是那个“分身”本身——由执念所生,因自由而活。
“所以……我不是她的后裔。”她睁开眼,声音平静,“我是她亲手造出来的‘意外’。”
话音刚落,四周空间剧烈震荡。黑洞边缘开始扭曲,残存的黑发丝线疯狂重组,竟在她面前凝成三幕幻境:染缸、火场、发布会。每一幕里的她都按着既定轨迹行动,仿佛早有安排。
“看,你的宿命。”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蛊惑,“跳下去,烧掉它,撕毁评分——你每一次牺牲,都是为了今天回归。”
苏曼曼盯着那画面,忽然笑了。
“你挺会剪辑啊。”
一步踏出,抬手就将第一幕幻象撕成两半。布料裂开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是某种封印被打破。
“我跳染缸,是因为我不服评审打压原创!我烧旗袍,是因为陆子明派人抢稿还栽赃我抄袭!我撕评分,是因为你们一群眼瞎的家伙把流水线货色当艺术!”
她越说越狠,每句话都像针扎进虚妄的皮囊。
“你们把这些当成‘宿命轮回’?笑死人了。那是我在反抗!是我一次次拒绝认命!”
说着,她指尖再次渗血,直接抹在第二幕幻象的火焰上。血与火相触,竟燃起金色火星,顺着画面边缘蔓延,将《女诫》咒文一点点烧成灰烬。
“原来如此。”她喃喃,“你们怕的不是我觉醒,是怕我意识到——这一切根本不是注定,而是被篡改过的谎言。”
第三幕幻象中,她正准备撕评分表,动作僵住。画面外伸出一只无形的手,要把她的动作“修正”成温顺低头。
她冷笑着,一脚踹过去。
整幅幻象炸裂。
空中碎片尚未落地,一道黑影突然凝聚,竟是另一个“苏曼曼”——面容相同,眼神却冰冷,手里握着一把由黑丝编织的匕首。
“杀了你。”镜像开口,“我就能成为真的。”
苏曼曼看着她,忽然觉得有点可悲。
“你连名字都没有,谈什么真假?”
镜像不答,猛然扑来。
风声逼近脖颈时,苏曼曼终于闭上了眼。
她没躲,也没反击。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咽喉的瞬间,她轻声道:“我不是你要取代的存在,我是你从未活过的自由。”
话落,双眼骤睁。
双腿猛然发力,腿环爆发出刺目金光,黑丝如龙腾起,瞬间贯穿镜像胸膛。那具虚假的身体没有惨叫,只是缓缓碎裂,化作无数细小丝线,在空中飘散如尘。
黑洞核心嗡鸣一声,开始坍缩。
可苏曼曼没停。她抬起手,指尖对准黑洞深处,低声说:“你说我是祭品?那你看看——”
黑丝在她周身旋转,不再是束缚她的锁链,而是她意志的延伸。金光越来越盛,最终化作一道光柱,直冲星盘核心。
所有陷阱崩解,伪造的记忆灰飞烟灭。
远处,黑洞边缘的裂缝中,花自谦的身影微微一颤。他仍悬在那里,意识模糊,但胸口那三根金针竟轻轻震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苏曼曼转头望向他。
她知道他还醒着,哪怕只有一丝神志,也在撑着等她完成这一击。
“喂。”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一点笑,“你说我的黑丝是战甲,那现在——”
她抬腿向前一步,黑丝铺展成桥,横跨虚空。
“这副铠甲,穿上了就没打算脱。”
她走向他。
每一步落下,黑丝都在延伸,金光洒满星空。那些曾用来困住她的丝线,如今成了她开辟道路的武器。腿环不再发烫,而是温顺地贴合肌肤,像终于认回了主人。
她伸手,指尖即将触到他的衣角。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消散的黑发残丝突然卷土重来,不是攻击,而是缠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拉——
一幅新的画面浮现:花自谦站在一座古老祭坛上,手里拿着一件未完成的嫁衣,而她跪在他面前,头顶凤冠,唇边带笑,眼中却无光。
“这是什么?”她皱眉。
画面无声,只有字迹浮现在空中:“若你不曾觉醒,今日便是大婚之日。”
她愣住。
随即冷笑:“谁规定的?我同意了吗?”
用力一扯,黑丝崩断那截幻丝。
可就在她准备继续前进时,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来自外界。
是从她自己的记忆深处。
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却坚定:“孩子,别回头,往前走。他们想让你当神,我想让你做人。”
苏曼曼呼吸一滞。
她没问那是谁。但她心里清楚——那是最初的那一缕执念,是那个在织坊剪下发丝的少女,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她再不停留,一把抓住花自谦的手腕。
并蒂莲光瞬间暴涨,将两人包裹其中。
金光与血光交织,黑丝如潮退去,又似重生般重新缠绕,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屏障。星盘核心的混乱能量仍在波动,但已无法靠近。
苏曼曼靠在他肩上,喘了口气。
“醒过来。”她拍了下他的脸,“别在这时候装死。”
花自谦睫毛微动,喉咙里滚出几个字:“……你终于……穿上了。”
“废话。”她瞪他一眼,“你以为我只会等你救?”
他想笑,却咳出一口血。
苏曼曼脸色一变,正要查看,忽然察觉异样——
他的血滴在黑丝上,竟没有被吸收,反而沿着丝线逆流而上,直奔她腿环中央的封印核心。
那里,原本刻着的牡丹纹,正在缓慢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