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她住在县署内宅里。
反正张记炊香阁关门歇业,集市萧条得很。张如英像只勤劳的蚂蚁,忙忙碌碌搬家,想尽办法采购食物藏在家里。
还收拾出两个包裹。
将房契、银子与一些干粮药物衣裳打包,若有意外,马上能走人。
苏蓉寻思方婆婆祖孙不必接进城了。有个风吹草动,正好她和张如英逃亡乡下。再不济,还能逃亡深山。她有金手指,一点不畏惧猛兽。
倒是人更可怕。
深夜苏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啪啪拍门。先以为做梦,及至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而急促,她一下子惊醒,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苏娘子!”
叶清辞压低声音呼唤。
苏蓉慌忙理理睡得略微蓬松的发髻,下床蹬上鞋子。这段日子,为应付越来越紧张的局势,她都是和衣而眠。
开门一看,只见叶清辞和傅振一身灰黑色劲衣,携带兵器站在外面。
她顿时一阵发懵。
不等发问,叶清辞直接塞了个小包裹到她怀中,面色严峻:“苏娘子,县城不可久留,我让傅振送你回乡下,你先在那里躲藏一段时间!”
一瞬间,听到这话的苏蓉心中,涌出莫大惊喜和暖流!
危急时刻,叶清辞不但第一时间想到她,还给她安排好后路。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目中有所不同?
否则,他为什么不去关注曾嬷嬷、姜厨娘等人呢?
见她没说话,叶清辞以为她在迟疑,狠下决心悄声道:“不久前得到消息,奉仓城已降。没有奉仓城为屏障,二皇子和四皇子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我们宜阳县。”
“不日即将大乱,我先送你出城,方好心安!”
“大人……”
苏蓉想说,我愿意陪你一起留下。然而话到口边,她寻思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叶清辞并没表示,自己是他的谁?
倘若只是对她的一种同情,一种可怜,她自作多情,岂不贻笑大方?
“快啊,苏娘子!”
傅振瞅她踌躇不决模样,有点急眼,忍不住拉她一把。
“大人很快会遣散县衙里大部分杂役。你无依无靠,大人才想到先一步送走你。别多想了快去收拾行李。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拖我们后腿!”
一听这话,苏蓉脑子里的迤逦念头,瞬间没了。
向着叶清辞敛衽一礼:“多谢大人关怀,我这就去收拾行礼。”
她没什么好东西。进屋揣好钱袋,打包一件放在县署内宅准备换洗的衣物,就能走人了。值钱的都在家里放着,张如英帮忙看守。
临别,她忍不住多看叶清辞一眼。
“大人……请您自己以后也多保重!”
守城是县令职责义务,她没资格没理由与他并肩作战。何况,不知道叶清辞到底是何打算,准备怎样面对二皇子、四皇子的军队。
她先苟起来,看事态发展再决定要不要出手吧。
叶清辞对她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黎明的曙色里。
其实苏蓉并不知道一件事:叶清辞确实会安排县衙能走的杂役离开。但真正亲自安排妥出路、尽力保证其安全的,只有苏蓉一个。
叶清辞看苏蓉的眼神,傅振大大咧咧没注意。若燕彬在此,定能察觉出异样。
后角门停着一辆马车,青色帷布,将马车内挡得密不透风。
傅振兼职车夫,对苏蓉道:“我先送你回家收拾东西。大件别要了,只拿细软之物,别耽搁时间!”
苏蓉没有二话直接点头。
逃命关头,自然该舍的得舍,房子在这里搬又搬不走。何况她内心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至沓来。
只觉得自己需得尽快赶到丰定村,与方婆婆祖孙团聚后再考虑下一步。而傅振,也能及时赶回城保护叶清辞。
她的金手指,撒豆成兵一人勉能自保。倘若面对千军万马,硬要留下,那是给叶清辞拖后腿。
只望叶清辞顺应形势,别与二皇子大军硬杠。小小宜阳县,死守纯粹玉石俱焚!
不过,叶清辞当真归顺二皇子、四皇子,回头三皇子势大出兵征讨,叶清辞又该怎么办?夹心饼干,两头受气。最怕是都不讨好。
叶清辞处境艰难。
傅振把马车赶得很顺,很快来到苏蓉家门口。
此时左邻向婶子家房门紧紧关闭,右邻也没听见书生读书。不知是不是随大流已经逃出城了。
张如英这两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院子里汲水。见马车停在门口,苏蓉和傅振下来,连忙打开院门迎出来。
傅振自然认识张如英。
他负责情报工作,加上喜欢美食,算是张记炊香阁的常客。苏蓉与张如英合伙开店的事,别人不清楚,他门清。
连两人缴纳保护费,借衙门的势,叶清辞也睁眼闭眼。还让他暗中多关照。
不然,张记炊香阁这家新店,哪这么容易立住脚跟。
苏蓉将叶清辞的安排告诉给张如英。张如英长久在大户人家为奴,自然比一般人有远见。
二话不说,立即回屋拿出两个大包,给苏蓉一个,扛上车。
傅振征询两人意见。
“我送你们去丰定村?那里环境苏娘子熟悉。若有什么意外,可以第一时间逃进山躲藏起来!”
苏蓉道:“行,我们先住方婆婆家。”
有了规划,傅振放心地将马车赶出城。
一路遇见零星逃难的百姓拖家带口。没钱的推板车,上面绑满山高行李。有钱的坐骡车马车,还有成群家丁护卫。
大约没得到确实消息,逃难的只有少数有远见、有能力的人。毕竟背井离乡,需要莫大勇气和财力。
看着这些人,苏蓉和张如英心头,蒙上厚厚一层阴影。
张如英庆幸苏蓉在县令大人心目中终究是不同的,还派人送她们出城。苏蓉想的则是以叶清辞的身份,最终能不能活下来?
傅振甩动马鞭,将车赶得飞起。渐至丰定村时,原本寥寥无几的行人,突然多起来。而且都是朝反方向奔跑,连哭带喊,与他们马车擦身而过。
连哭带喊?
三人不由得对这些逃难百姓注目起来?
哭什么?喊什么?
之前虽在逃难,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混乱、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