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急着往热闹处去,反倒沿着星路边缘缓步而行。
星路边缘的这处区域,空气里都飘着股若有似无的腥气。沈维衍放轻脚步,隔着层淡青色的光幕望过去,才看清这竟是片斗兽场——说是“场”,其实更像片被圈禁的星域,数座悬浮的石台散落着,每座台上都围满了修士,目光灼灼地盯着中央。
光幕内的“兽”,哪是什么寻常妖兽。有的通体覆着暗金色鳞片,脖颈间的鬃毛如燃烧的岩浆,不过挪动半步,石台便震颤着往下掉碎石;有的瞧着像团巨大的墨色云雾,边缘却不时探出数丈长的利爪,爪尖划过空气都带起细碎的空间裂痕。
“都是遗种……”沈维衍指尖捻了捻袖角,听着不远处修士的议论,才知这些兽来头不小。有修士正唾沫横飞地讲:“上次那只‘玄水獓’,据说在一些界域里占了大半区域当巢穴,结果被猎来这儿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鸣。沈维衍抬眼望去,心尖微沉——只见星域尽头,一头形似巨鲸的巨兽正被数道锁链拖着往石台挪,它半个身子隐在星云里,露在外的部分便足有一颗小型星球大小,眼瞳是死寂的灰蓝色,被锁链勒过的地方,正渗着暗紫色的血。
“这般体量,竟也被拿来斗……”他低声念了句,望着那巨兽麻木地撞向对面的赤红色鳞兽,周遭响起成片的喝彩声,只觉得那喝彩声里,裹着股说不出的冷。
沈维衍正思索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修士正围聚在一起,看样子是一场赌博正要开场。
一个看上去颇为精明的修士站在中间,手中托着一件光芒流转的器物,高声喊道:“各位道友,今儿个这场赌局,就以这件先天宝物作为彩头!大家可都瞧好了,这宝物的威力,在场的想必都有所耳闻。现在下注开始!”
那精明修士话音刚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有人往前挤了两步,盯着他手中器物直瞧:“是‘聚星盏’算是不错先天宝物炼制,这次彩头还不错。”
话音未落,就有个络腮胡修士拍着胸脯道:“我押赤鳞兽!这‘离火佩’算我的注!”说罢解下腰间玉佩,那玉佩上燃着寸许火苗,竟是件能催动火系神通的先天物件。
紧接着又有七八人跟上,转眼就有五六件先天宝物摆在了旁边的玉案上,有能聚灵气的玉瓶,有可挡攻击的护心镜,件件都够寻常修士眼红半生。
沈维衍站在人群外围,就是看热脑没有打算下注。
正瞧着,忽听那主持赌局的修士拔高了声音:“还有没有加价的?这头玄鲸遗种可是第一次登台,说不定就有翻盘的造化!”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人群后有人嗤笑一声:“翻盘?被锁了生脉的畜生罢了。”
又一整子,嘈杂过后接着就是赌局开了场。
主持的修士将聚星盏往半空一抛,那盏盏口朝下,洒下片银白光晕,正落在石台中央。光晕落定的刹那,束缚着两头巨兽的锁链猛地一松——赤鳞兽本就被激得眼红,此刻脱困似的弓起身子,鳞甲间窜出半丈高的赤红火焰,四爪蹬着石台就朝玄鲸遗种撞去,速度快得带起道残影。
玄鲸遗种却慢了半拍,许是被锁链勒得久了,庞大的身躯晃了晃才稳住。它眼瞳里那点死寂似是被疼惊醒了些,巨大的尾鳍往石台一扫,带起的罡风竟将赤鳞兽的火焰吹得歪了歪,只是尾鳍扫过的地方,先前被锁链磨破的伤口又裂开些,暗紫色的血滴落在星空巨型石台上,瞬间凝成了冰碴。
看台上的喝彩声混着惋惜声翻涌起来。押了赤鳞兽的修士攥着拳头往前凑,嘴里不停喊“再扑!咬它咽喉!”。
押了玄鲸遗种的则急得跺脚,有人还往台上扔了块能凝灵气的玉髓,想让它补补力气,却被那淡青色的光幕弹了回来,碎成了齑粉。
沈维衍看完,摇摇头,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大致结果。
果不其然结局就是鲸落了。
玄鲸遗种本就被锁了生脉,尾鳍那一下已是强弩之末。赤鳞兽瞅准空隙,猛地窜到它腹下,尖利的爪尖狠狠扎进那处被锁链磨得最薄的皮肉里。
“嗷——”
沉闷的痛哼从玄鲸遗种喉咙里滚出来,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星云中的半拉身子都翻了出来,露出腹下大片暗紫色的伤。它想甩尾拍开赤鳞兽,可身子刚动,那几道隐形的锁链似是又勒紧了,眼瞳里的灰蓝彻底成了死色。
赤鳞兽得了势,张口就咬在它的咽喉处,赤红的火焰顺着伤口往里钻。玄鲸遗种的身子僵了僵,巨大的尾鳍垂落下来,砸在石台上,震得那些喝彩声都顿了顿。
“赢了!我就说赤鳞兽能赢!”络腮胡修士跳起来,指着玉案上的先天宝物直笑。
沈维衍望着石台上那慢慢沉下去的巨鲸,暗紫色的血在星空中漫开,像片化不开的云。他没等赌局散场,转身沿着星路往回走,身后的喧闹还在,只是那腥气,似乎更重了些。
这只是一个小场子。沈维衍沿着星路往深处走,星轨旁悬着颗灰扑扑的星球,远远就见数道暗银色的锁链从星核里扯出来,一头钉在星域壁垒上,锁链上泛着的禁制光,比先前斗兽场的光幕亮了十倍不止。
他隐在星尘里往下瞧,那星球表面哪有半分活气?只裂开着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里爬满了修士——比先前那斗兽场多了十倍,个个都举着法器,目光直勾勾盯着星核方向。
忽地,那暗银色锁链猛地绷紧,星核处传来一声震得星域都发颤的低吼。沈维衍仔细感知,才看清锁链尽头锁着的东西:是头形似麒麟的巨兽,却生着九颗头颅,每颗头颅上都燃着不同颜色的火,被锁链拽得生生俯下身,鳞甲下渗的血顺着锁链往下淌,滴在星球表面,竟把坚硬的岩石都烧出了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