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仍是三日一来,来使不断送来消息,说俞妃在皇帝面前如何运作,逮捕了诸多西华山院的余党,逼得宋知韵外逃,而徐家的案子也由巡检司重启调查,不日便可有转机。
岳鹰授意王忠外出探听,果然得到朝廷彻查输南药材商人的消息,连翟家庄近来都有官差上门盘问。岳鹰心头大石落地,准备在使者下次到来时,传信儿让俞妃来见。
谁知,不等她传,俞妃竟然自己赶来了。岳鹰以为她来请功,结果两人刚一见面,俞妃就开始哭天抹泪。
“自得到尊使旨意,属下片刻不敢放松,用尽方法促成徐家案重查。叛贼宋知韵虽逃亡在外,属下也不敢放松,派出暗探,协助郎君麾下兄弟追杀,除掉了不少不臣之人。
然而,近来武清县有位姓叶的名医带领数千百姓请愿,上万人书给当地巡检司,要求处置新任的袁县令。
由于袁县令和陛下亲任的云州兵马都监袁英积大人是堂兄弟,此事在朝中闹出很大动静。
陛下顾念云州时局,徐家的案子处置的慢了一些,但也不是全然放手不管。属下也在时刻寻找时机。求郎君看在属下一片忠心的份上,放过我家孩儿啊!”
她痛哭失声,“我那可怜的孩儿眼看就要病愈,眼下又发了病。医者说,他说,药引出了问题!”俞妃伏在地上叩头不已,额头上很快渗出红意。
岳鹰攥紧拳头,指甲刺破手心,带动臂上的伤口一起隐隐作痛,她张了张嘴,发出了一个犹如金属撞击的冷硬声音:“胡说!”
与此同时,她心底的茫然崛地而起,瞬间冲到了头皮。
这些日子,岳鹰像以往一样,每隔三日割破手臂,灌满一个紫玉细瓶,虽灌血时辰短了,但她肯定自己每次都是灌了满瓶,那瓶里的“药”也如假包换。
难道吉成当日在密信上的解蛊术只是匆匆带过,没有说详细?解蛊之术除了用血,还有其他的讲究?
岳鹰强装镇定,背转身说:“你用的方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与药引相冲了?”
俞妃从袖里掏出一页字纸,奉上来说:“这方子是从西华山院出的,属下不敢有违,望使者代郎君明察。”
岳鹰扫了一眼,昏黄的灯光下,只觉密密麻麻看不分明。她将字纸收在袖里,道:“这个我拿回去让医者看看。此事或另有蹊跷,只要你好好办事,郎君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使者,我……”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是想让郎君亲自来同你解释?”岳鹰放冷了声音,沉声质问道。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属下只想求郎君怜惜,我那孩儿,他……”俞妃掩面哭泣。
“安心等着。”岳鹰不敢再做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她本以为,这些日子,在俞妃的暗中运作下,朝廷已经顺着徐家的线索,剪除掉了宋知韵的大半势力。
她再以药引为要挟,让俞妃设法规劝当今皇帝写下罪己诏,平息了崔氏后人中,像老学究这样的人心中的怨气。
自己再修书劝说苏景轩他们放下恩怨,那么崔氏三百年来走不出的迷思或许能解。
为此,她甚至做好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准备。
然而,然而。
岳鹰握住那张字纸,久违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挨回了院子里,直到看到玉儿端过来的药碗。
“翟林又来了?”
“是,翟小郎君新制了一个顶管用的沙钟,嘱咐我看着时辰熬好药等您回来。”
岳鹰接过药喝下,转身往外走去。
“姑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徐家,夫人她们……”
岳鹰收住脚步,不敢去看她眼神里的关切:“我去翟林那里一趟,你早些歇息吧。”
翟林的院子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香,间杂些许松木燃尽的香气,岳鹰上前叩了叩院门,正屋的灯突然灭了。
岳鹰疑惑不已,变掌为拳对着门又砸了两下。
“唉,行了行了,你用这么大力做什么?”翟林从屋里走出来,身上的外衫已经除去,他边开门边不满地看了岳鹰一眼,“你吃药了吗?才刚伤了元气,散了那么多……你不怕头晕吗?”
岳鹰佯装倒地,翟林急忙来扶,不料岳鹰中途又站稳了身子,顺势推了他一把说:“我这些日子精神着呢。只是你听我来了就熄灯!我看你这些日子可长了本事了,啊?”
明明是轻轻一推,翟林却扶着自己的胳膊,弯了腰半晌不动。岳鹰又去推他,翟林慌忙躲开:“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先回去吧。我想早些睡了。”
月光下,翟林的眉眼已经皱成一团,岳鹰推着他的脖颈,不由分说将他推回屋里。微弱灯光下,他月白色的中衣袖子已经被鲜血洇湿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