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一下,快速地传向各州府,犹如巨石击水,激起千层浪。
江南豪族林立,土地兼并更厉害,宁世子担心官府和豪绅勾结,阳奉阴违,带着探事司的人率先赶过去。
孟临川和谢萦的婚事就在这几日,等完婚了,再和谢晏赶去江南。
长安这边,就由慕浔坐镇。
暮色四合,夜幕低垂,万千灯火渐次亮起来,茶楼酒肆异常的热闹,都在议论摊丁入亩,有人觉得是福泽万民,有人却并不看好,人从街边走过,还能听到里面高谈阔论的喧哗声。
谢蕴踩着满地的星辉灯影,提着杏花酥,去别院等慕浔。
慕浔正在探事司忙活,听到慕十三说谢蕴找他,把手头上的事情一交代,就走了。
他一身绯袍英俊挺拔,负手踏进花厅,眸光往谢蕴身上一落:“找本王有事?”
谢蕴看到他,眼眸清亮,微笑着问道:“王爷用晚膳了吗?”
“还没有。”
“正好,我做了点杏花酥,王爷尝尝。”
谢蕴笑着打开食盒,青瓷碟里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
慕浔长眉微挑。
真只是来送糕点的,让人送去探事司就好,何必在这里等他?
他可不会自作多情,以为谢蕴特意来看他,小姑娘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慕浔有些饿了,没与她客气,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外皮酥脆,内里香甜,并不甜腻。
“还不错。”
谢蕴贴心地倒了一盏温茶给他,意味深长道:“让百姓去宫门口状告五公主强占良田,是王爷的手笔吧?”
当着新科进士的面,揭穿五公主枉法妄为,多少能打击晋王的声望。
毕竟,宋妃为了敛财,在灵宝寺开设质库,私放印子钱。
那五公主强占百姓良田,是不是也是为了晋王?
慕浔喝着茶没说话,但没否认,就是承认。
“王爷为什么不直接栽赃晋王?”
“意图太明显,陛下不会坐视不管,对太子不是好事。”
有晋王牵制太子,楚帝才不会觉得太子是威胁,谢蕴了然。
她眸光动了动,手肘支在桌案上,托腮看着他:“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等我阿兄和我姐夫去江南,王爷能不能多看护几分?”
慕浔沉默,抬起眼睫注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侯府没落到连侍卫都养不起了?”
“侯府的侍卫再厉害,也比不上王爷的人,那些人不敢动宁世子,对我阿兄他们却不会有顾虑,我阿兄和我姐夫一死,正好杀鸡儆猴,震慑宁世子,江南那边要是进展不顺,最后还不是要王爷亲自走一趟?”
小姑娘有求于人时,眸光真挚又狡黠,慕浔移开视线,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下次有什么好吃的,不用想着本王,本王消受不起。”
谢蕴扑哧一声,笑了。
她知道慕浔答应了,扬着唇角,笑吟吟地说道:“我每日都给王爷送好吃的,王爷都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的?”
慕浔没说什么“不必了”之类的客套话,一碟杏花酥,他吃得一块不剩,语气也十分随意:“本王不挑食。”
“那我就自己决定了,到时候要是有不合王爷口味的,王爷再和我说。”
“嗯。”
慕十三在外面听着,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怎么有种新婚小夫妻的既视感?
......
随着婚期将近,侯府异常的忙碌,张嬷嬷指挥着丫鬟婆子将侯府打扫得一尘不染,门窗上都贴了喜字,府里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婚礼前一日,谢蕴去荷香院添妆,除了一套珍珠头面,还给了一千两的银票。
侯府给谢萦置办的嫁妆,是照着嫡女的规格准备的,其中有不少御赐之物,老夫人另外还给了五千两的压箱底。
谢萦没想到谢蕴会给她一千两添妆。
她看着那一叠银票,一时思绪万千:“二妹妹,这......”
谢蕴浅笑:“大姐姐收下吧,女子有银子傍身,在婆家底气总是足一些的,你新进门,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说不感动是假的,谢萦动容,嘴上却道:“二妹妹大方,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等二妹妹出嫁,我可没银子给二妹妹添妆,二妹妹到时候别嫌我寒酸。”
“大姐姐一看就是掌家相夫的好手,姐夫的小金库都到了你手里,你可不能小气。”
谢萦扑哧笑了。
她们姐妹相处了十几年,有过争执不快,但嫁了人,日后也难以再日日相处,谢蕴心里也是有些不舍的。
“大姐姐和姐夫是天作之合,日子肯定和和美美,祝你们早生贵子,儿女双全。”
谢萦脸上浮起红晕,露出娇羞的笑容,半是娇嗔半是期待地说道:“那当然,我一定把日子过好。”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儿私房话,看见柳姨娘过来,谢蕴猜到柳姨娘的来意,那些不适合她听,便起身告辞了。
翌日,天还没亮,谢萦就起来沐浴,全福夫人笑容满面,给她开脸、梳妆,然后换上嫁衣。
嫁衣是谢萦一针一线亲手绣上的,穿上后,衬得她越发娇艳窈窕。
全福夫人瞧着,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夸:“真是个美人胚子,新郎官好福气。”
“新娘子这样好看,谁看了不迷糊。”
一旁有人笑嘻嘻地附和着,吉祥话一箩筐,屋里一阵欢声笑语。
吉时快到时,外面传来“新郎来了”的声音。
两人先别过了柳姨娘,然后,在众人拥簇下去了正厅,向老夫人和谢崇辞别。
两人跪在蒲团上,给老夫人和谢崇敬茶。
老夫人看着谢萦一身嫁衣,心里颇为感慨。
感觉还是个小姑娘,可一眨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老夫人压下心绪,慈爱说道:“以后好好过日子,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要是受了委屈,或是遇到了难事,大胆回来,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是别人家,我们谢家不兴这一套,有祖母和你父兄给你撑腰,别怕。”
谢萦知道,老夫人这一番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在敲打孟临川。
平时,她总是怨愤老夫人偏心,但在大事上,老夫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她眼眶泛红:“祖母,孙女记下了,孙女不在您膝下尽孝,还请您保重身体。”
“好了,起来吧,别误了吉时。”
两人给老夫人和谢崇磕了个头,谢晏背着谢萦出门了。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谢萦上了花轿,一路锣鼓喧天,热热闹闹地到了孟家。
跨火盆,进正厅,拜堂之后,送入洞房。
一对喜烛染到了天亮,孟临川和谢萦给长辈敬完茶,就和谢晏快马加鞭地赶去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