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生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地牢里陷入短暂的寂静,铜灯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齐铭突然睁开眼,压低声音道:“我在外面安排了人。只是被抓得太突然,令牌没来得及送出去。”
黄峻接话:“巽儿白天来过,看样子他们在尽力斡旋了。”
角落里传来窸窣响动。
“付生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齐海嗤笑一声,“齐黄两家也在六门经营多年,那是他付生说吞就吞的?”
话音未落,齐福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爷爷…我对不起你……没长成你期望的样子。”
“谁说的,我齐海的孙子最起码不是孬种,不怕死,当爷爷的我,已经很满意了。”
“谁说不怕的,别看我刚才骂得爽,”齐福抹了把冷汗,腿还有点软,“其实吓得我心脏的都砰砰跳……”
众人一愣,随即低笑起来。
笑声在牢房里漾开。
角落里,付昀始终沉默,他望着摇曳的灯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结局。
他决定了,这条命,要是能换阿瑶她们一个反击付生的机会……值了。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赵春梅的手光滑细腻,轻轻抚过他紧绷的指节,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静静地握着,掌心相贴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我懂。
——我都懂。
她的拇指在他手上轻轻摩挲,当年她难产,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遍遍抚过这个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安抚她。
付昀的呼吸突然滞住了。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妻子眼中的泪光,更怕自己会动摇。
赵春梅却突然凑近,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她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说:“我陪你!”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
却是最重的誓言。
付昀眼眶通红,他反手握住赵春梅的手,轻轻地在她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付琼又一次向窗外张望,可不见阿瑶回来。
“不对……她应该是安全的。”她转而安慰自己,“要是被发现,早该闹出动静了。”
夜风渐渐减小了,偶尔夹杂几声犬吠。
白老爷子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铜钱“叮”的一声扣在案上,卦象显出“泽水困”变“雷水解”,老爷子眉头终于微松。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何况白穆那小子…比我们想的要机灵。”
“再等等!”黄巽站在阴影里,突然开口。
*
阿瑶蜷缩在凹槽里,一动不敢动。
夜里寒凉,又是地下建筑,寒意顺着四肢往上爬,下面第的守卫刚刚换班,新来的人正提着灯挨个检查。
不能动...还不能动!
白穆说的“明天接应”,只要她再撑三个小时就好。
她闭着眼,却不敢真的睡去,只是让意识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是采药时人常用的休憩方式。
瓦片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守卫又换岗了。
她在心里想东想西,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云岭的山崖上,脚下是翻滚的雾海,那里有一株石斛,阿瑶正挂在山崖上,极力去够。
一阵冷风突然掠过耳畔。
阿瑶猛地睁开了眼,怎么睡过去了,快天亮了吧?
她轻轻地、小范围地活动僵硬的四肢,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麻很酸爽。
石阶上面传来“咯吱”一声,在寂静的地牢里格外清晰。
阿瑶循声望去,是白穆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三人正往这边走来。
缓缓地往下走,他已经装了假肢,可能磨合得不够,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白穆走得很慢,许是和假肢磨合不够好,下台阶的姿势有些奇怪,有次他险些踩空,吓得身后的人连忙伸手去扶。
“滚开!”白穆突然暴怒,反手揪住那人的衣领,“老子用你可怜?”
借着这个动作,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下面,似乎在寻找什么?
“白掌事,来送饭。”守卫打招呼。
白穆站在门前颔首了一下,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刚一进门,齐福“呸”地啐了一口:“你还有脸来,老子当初真是鬼迷心窍,救了你这个走狗。早知道就该给你扔在盐洞里,自生自灭。”
角落里,齐铭闭眼盘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穆面色阴沉,径直走向最里间,他把食盒“啪”地扔在桌子上,冷笑:“爱吃不吃。”
然而根本没人动。
赵春梅揽着付昀的左臂,付昀垂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对近在咫尺的饭菜毫无反应。
白穆突然走过去,一把捏住付昀的下巴。
“装死是吧?”他厉声喝完,又俯身悄悄在他耳边说:“阿瑶在外面,你配合一下我,激烈反抗。”
付昀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很快,他反应过来了,突然暴起。
“滚开!”付昀大吼着撞向白穆,“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你不敢不是吗?”
白穆踉跄后退,他故意高声怒骂:“不识抬举。”
转头朝门外的守卫厉喝:“还不进来帮忙,给我按住他,不吃就灌下去。”
门口的两个守卫进来后,付昀的反抗更加激烈了,他一口咬在其中一个人手腕上,几乎瞬间就出了血。
“按住他胳膊,给我灌进去。”白穆佯装暴怒,实则借着混乱,给阿瑶机会混进来。
滚烫的粥泼在付昀满身都是,烫得他的脸都红了,赵春梅突然扑上来,撕扯着旁边的守卫:“住手,给我住手。”
混乱中,谁都没注意到——
一道黑色影子,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