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龙涎香萦绕,梁平跪在青玉阶前,望着御案后帝王眉间凝结的阴云。林伊攥着衣角躲在屏风后,雕花鎏金的纹路割裂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满朝文武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梁卿家若能破解西北天象异变,\"皇帝叩击着玉扳指,龙袍上的金线蟒纹随动作起伏,\"封官拜相、金银财宝,皆可予你。\"话音未落,左侧文臣队列中传出冷哼:\"山野术士,安敢妄议国运?\"
珠帘轻响,一抹茜色掠过梁平的余光。长公主李瑶手持团扇款步而出,珍珠流苏在她指尖轻晃。她俯身时,海棠胭脂的香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听闻先生能断生死、测吉凶?\"尾音婉转如莺啼,林伊隔着屏风看见公主指尖几乎要触到梁平的下颌。
梁平突然后退半步,袖中滑落的蓍草在金砖上排成\"雷水解\"卦。他盯着卦象,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公主印堂隐现黑气,三日内切勿涉足西苑。\"李瑶的笑容僵在脸上,团扇攥得咯咯作响。满殿寂静中,唯有林伊咬着唇暗笑——这个呆子,算卦时倒比说情话机敏百倍。
\"放肆!\"武官拍案而起,\"竟敢妖言惑众......\"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闷雷炸响。乌云翻涌间,一道紫电劈中殿前铜鹤,火星四溅。梁平望着焦黑的铜鹤,掌心卦文发烫:\"此乃'泽火革'之象,王朝将变,陛下不可不察。\"
皇帝猛地站起,冕旒剧烈晃动。李瑶攥着团扇的手不住颤抖,而林伊在屏风后握紧了藏着防身匕首的绣帕——她突然意识到,这场被当成蜜月的京城之行,远比想象中更危险。
金銮殿内的鎏金蟠龙柱映着摇曳烛火,将满朝文武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梁平展开连夜推演的星图,指尖点在西北方位猩红的\"荧惑守心\"异象上:\"此乃血光之灾,主朝中有逆臣谋乱。\"他话音未落,右相王崇礼的玉带撞在案几上发出脆响:\"妖言惑众!我朝国泰民安,何来......\"
\"王大人袖口的暗纹,与三日前私运进京的番邦锦缎如出一辙。\"梁平突然抬眸,目光如刀般剜向王崇礼骤然失色的脸,\"昨夜子时,城西醉仙楼后巷,大人与北境守将密会时,可曾想过卦象早有昭示?\"殿内倒抽冷气声此起彼伏,林伊躲在屏风后,看着王崇礼腰间象征调兵的虎符正微微发颤。
长公主李瑶的团扇\"啪\"地展开,遮住眼底翻涌的阴鸷:\"梁先生如此神通,不如也算算本宫的姻缘?\"她莲步轻移间,藏在袖中的银针已抵住梁平喉间。梁平不闪不避,反而凑近低语:\"公主若执意与三皇子联手,三日后的太后寿宴......\"
\"够了!\"皇帝猛地拍碎案上茶盏,滚烫的茶水浇灭了烛火。黑暗中,各方势力的衣袍摩擦声交织成网——东宫侍卫悄然按上剑柄,西厂督主的绣春刀发出细微的嗡鸣。林伊摸出怀中匕首,却见梁平突然抓起案上朱砂,在金砖上疾书卦象:\"天雷无妄!陛下速调羽林军封锁九门,否则......\"
轰然巨响震得殿梁落尘,王崇礼的党羽率先发难,明晃晃的刀剑刺破暮色。梁平一把将林伊护在身后,掌心卦纹迸发出耀眼金光,将刺来的箭矢尽数震碎。血光飞溅间,他望着龙椅上惊惶的皇帝,终于明白这朝堂比任何卦象都凶险——因为人心之诡谲,远非卦辞所能尽述。
御案轰然炸裂,皇帝的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的奏折,脖颈青筋暴起:“朕召你来破荧惑守心之祸,不是让你在朝堂上指鹿为马、搅弄风云!”他抓起案头玉玺狠狠砸在金砖上,朱红印泥溅在梁平雪白的长衫上,“看看这满地狼藉,王卿家的党羽谋逆尚未坐实,你倒先挑起了文武相残!”
长公主李瑶倚在蟠龙柱旁,团扇掩着嘴角似笑非笑。她指尖划过梁平方才写下的“天雷无妄”卦象,残红蔻丹在朱砂字迹上晕染出妖异的色彩:“陛下息怒,梁先生不过是一介江湖术士,哪懂得朝堂上的规矩?”话音未落,东宫太子突然甩袍跪倒:“儿臣以为,梁平所言虽过激,却暗合儿臣近日所得密报......”
西厂督主的绣春刀出鞘三寸,寒芒映出他鹰隼般的眼神:“妖言惑众者当诛!昨夜梁平私会南境节度使,分明是另有图谋!”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林伊攥着带血的帕子从屏风后冲出,却被禁军长枪拦住去路。她望着梁平被五花大绑,发间还沾着混战中溅上的脑浆,尖叫道:“他算得出谋逆,却算不出你们这群豺狼的心!”
梁父梁母在宫门外哭喊着儿子的名字,声音被夜风撕成碎片。而此刻的天牢内,梁平倚着潮湿的墙壁,看着掌心黯淡的卦纹苦笑——他终究低估了这朝堂的残酷。当诏狱的大门轰然关闭时,他听见远处传来更鼓,忽然想起今日本该是带林伊去逛京城夜市的日子。
梁平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草堆上,铁链的声响在空荡荡的牢房格外刺耳。他望着头顶碗口大的天窗,月光洒在掌心逐渐褪色的卦纹上,恍惚间竟看见林伊泪眼婆娑的模样。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他苦笑——早知今日,倒不如留在杏花巷,与她粗茶淡饭过一生。
与此同时,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内,烛火彻夜未熄。曾被梁平算出商路灾祸的富商们围坐密室,掌柜的攥着飞鸽传书的手不住颤抖:“梁先生入狱了!诏狱的人说,三日后便要问斩。”屋内死寂片刻,山西票号的东家猛地拍案而起:“当年若不是梁先生,我等早葬身黄河!如今他有难,便是拼了身家也要救!”
消息如野火般蔓延。与商家往来密切的御史大夫连夜修书,字字泣血弹劾西厂构陷忠良;曾受惠于梁平的地方官员联名上奏,恳请皇帝重审此案;就连平日里与朝堂不睦的江湖门派,也悄然潜入京城,准备劫狱。
而长公主府内,李瑶将密报撕得粉碎,眼中杀意翻涌:“一群蝼蚁!真以为能撼动大局?”她望着铜镜中艳丽的妆容,冷笑一声,“去告诉西厂,明日午时,务必让梁平在牢中‘畏罪自尽’。”
天牢深处,梁平突然剧烈咳嗽,喉间腥甜。他望着墙上自己歪斜的影子,低声呢喃:“大过之象,栋桡......原来这一卦,竟是应在我身上。”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碰撞声。林伊的声音穿透重重牢门:“梁平!我来救你了!”
牢门被轰然踹开的瞬间,梁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伊手持长剑,发间银饰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闪烁,剑穗上还系着他们成婚时的红绸。她旋身挥剑,将两名狱卒逼退,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那个只会浣衣绣花的邻家姑娘。
“接着!”随着清脆的声响,一柄匕首精准抛入梁平怀中。林伊侧身避开长枪,裙摆翻飞间,梁平看见她小腿处绑着精钢护膝——那分明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燕云十八骑”的装备。“愣着干什么?”她一边挡开箭矢,一边嗔怪道,“你的卦象里,可没算到我会来救你?”
混战正酣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屋顶。来人落地无声,黑袍下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随手甩出的银针瞬间封了禁军统领的穴位。林伊趁机斩断梁平的铁链,压低声音道:“这位是江湖人称‘千面手’的易容大师,三个月前突然收我为徒......”
梁平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火光摇曳中,他看见夫人挥剑时的身法暗含八卦方位,每一招都暗合《周易》中的变化之理。原来那些她借口“学女工”出门的日子,竟是在秘密习武;那些深夜苦读的卦象,早已化作她克敌制胜的武器。
“别发呆了!”林伊拽着他往密道奔去,身后传来追兵的怒吼。千面手将一枚烟雾弹掷向空中,刺鼻的浓烟中,梁平听见夫人附在耳边的轻笑:“呆子,你只算出了天下事,却算不出我对你的心思。”
御书房内,皇帝将密报狠狠拍在案上,紫檀木桌面发出闷响。密探传来的消息证实了梁平的预言——王崇礼私藏的虎符确有调兵痕迹,北境守将已在边境集结,若不是三日前连夜派出锦衣卫,一场叛乱已然爆发。
\"传旨!\"皇帝猛地站起身,冕旒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即刻赦免梁平,宣他入宫!\"话音未落,太监总管尖着嗓子禀道:\"陛下,梁...梁先生已被劫狱!\"
烛火在龙纹屏风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皇帝握紧了腰间的玉珏。他想起梁平在朝堂上被绑时,依旧冷静指出九门布防漏洞的模样,想起那道震碎铜鹤的紫电,后背竟渗出冷汗——这世上竟真有能勘破天机之人?
三日后,当梁平在林伊和千面手的掩护下,乔装成道士混进皇宫时,正撞见皇帝在太庙焚香。袅袅青烟中,皇帝望着祖宗牌位喃喃自语:\"朕当初羁押梁平,不过是为平息众怒,没想到......\"
\"没想到卦象成真了?\"梁平掀开道袍,露出素色长衫,掌心卦纹在烛火下泛起微光。皇帝霍然转身,目光扫过他身后的林伊和千面手,突然大笑:\"好!好!果然是奇人!朕若得你相助,何愁江山不稳?\"
林伊挡在梁平身前,长剑出鞘半寸:\"陛下当初将他打入天牢时,可没想过今日?\"皇帝敛去笑意,上前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梁先生若能辅佐朕化解这场危局,朕愿以国师之位相赠,与先生共治天下!\"
梁平望着皇帝眼底翻涌的野心,突然想起天牢里潮湿的霉味。他握紧林伊的手,卦象在心中飞速流转——这一次,他要算的不仅是天象,更是帝王莫测的心思。
梁平直视着皇帝眼中翻涌的权谋,掌心卦纹如燃烧的火焰,映得他面容坚毅:“陛下若真想解危局,需先应我三事。其一,即刻下旨赦免因我入狱而受牵连的百姓;其二,赐予我与夫人免死铁券,保我等自由之身;其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皇帝身后暗藏杀机的侍卫,“将西厂督主与长公主一党,按律严惩。”
皇帝瞳孔骤缩,玉珏在指间转动发出细微声响。殿外惊雷炸响,雨幕如帘,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梁先生这是在要挟朕?”皇帝的声音冷得能结霜,却见梁平从容跪倒,袖中滑落的蓍草自动排成“地水师”卦象。
“此卦主行师动众,需以正道为纲。”梁平叩首在地,“陛下若能以天下苍生为重,梁某愿助陛下平定叛乱,但若心存猜忌......”话音未落,林伊已长剑出鞘,剑尖指向皇帝身侧蠢蠢欲动的禁军统领。
千面手无声无息地闪至皇帝身后,匕首抵住其咽喉:“陛下,梁先生算得出天象,自然也能算出您此刻的杀意。”皇帝僵在原地,额角青筋暴起。良久,他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殿内烛火摇曳:“好!好个梁平!来人,取笔墨!朕今日便应下你的条件!”
当墨迹未干的圣旨与刻着螭纹的免死铁券交到梁平手中时,窗外暴雨骤停。林伊将铁券贴身藏好,余光瞥见皇帝盯着梁平的眼神——那里面既有赏识,也有蛰伏的杀意。她握紧丈夫的手,暗暗发誓:这皇宫,他们绝不再踏入第二次。
暴雨倾盆而下,将皇城浇成一片混沌。梁平立于城楼之巅,望着城外叛军如黑云压境,手中蓍草在狂风中剧烈震颤,最终散成“火风鼎”卦象——革故鼎新之兆,却暗藏“鼎折足,覆公餗”的倾覆危机。他轻抚掌心灼热的卦纹,忽闻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梁先生!王崇礼的叛军已突破外城防线,左路军竟临阵倒戈!”传令兵浑身湿透,声音里带着哭腔。林伊握紧长剑,雨水顺着剑脊蜿蜒成血色溪流:“西北方向的援军至少还要三日才能赶到......”
梁平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用朱砂绘制的先天八卦图。卦象随着呼吸明暗交替,他疾声下令:“取七十二面杏黄旗,按离九宫、坎一宫方位布设!让御林军在乾位虚张声势,坤位埋伏强弩!”话落时,一道紫电劈开雨幕,正击中叛军帅旗,人群中顿时传出阵阵惊呼。
长公主李瑶的马车在乱军中疾驰,她望着城头那个清瘦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过是装神弄鬼!传我令,集中火力猛攻巽位!”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车轮陷入事先挖好的陷马坑。林伊的长剑破空而至,斩断车帘的瞬间,梁平的声音穿透雨幕:“公主可知‘巽为风’,风过处当顺势而为,逆势者——死!”
与此同时,王崇礼的叛军踏入梁平预设的“雷水解”阵中。暴雨引发山洪,将叛军冲得七零八落。梁平立于高处,挥动玄色令旗:“坎水主险,雷动解困!此时当以‘动’破‘困’!”禁军趁势杀出,刀光剑影间,叛军如惊弓之鸟。
夜幕降临时,王崇礼被生擒的消息传来。皇帝站在宫门前,望着浑身浴血却神色从容的梁平,手中的免死铁券被雨水浸透。梁平呈上最后一卦“地天泰”,卦辞墨迹未干:“小往大来,吉,亨——唯有上下交感,方得太平。”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字字如重锤:“此卦非天象所示,乃人心所向。”
长公主被押解路过时,突然狂笑:“梁平,你以为算清了卦象,就能看透人心?”梁平望着她眼底疯狂的恨意,掌心卦纹泛起警告的红光——这场看似平定的叛乱,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