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战线，南柠市方向，前出三十公里处。
一辆99G型电磁主战坦克的炮塔，以一种缓慢而沉重的姿态，转向了右侧的丛林。
“轰！”
电磁轨道炮发出沉闷的低吼。
一枚穿甲弹撕裂潮湿的空气，将一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巨树拦腰截断。
断裂的树干后方，一头刚刚探出半个身子，形似巨型蜥蜴，却长满了骨质倒刺的感染体，整个上半身瞬间炸成了一团血雾。
“干得漂亮！”
李闯通过指挥频道，发出一声咆哮。
“下一个目标！坐标c3！给我把那片山坳平了！”
他的第二装甲师，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这片墨绿色的丛林。
所过之处，只有焦土与残骸。
“总司令要我们清扫。”
“老子就给他来个三光！”
李闯的脸上，满是征服的快意。
石岩跟在他身边，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没有看战果，而是看着那些刚刚结束战斗，正在后撤进行整备的坦克。
坦克的履带与负重轮上，沾满了厚厚的泥浆。
可泥浆之下，大片的墨绿色斑块，如同最恶心的霉菌，附着在合金装甲的表面。
几名穿着全套防护服的维修兵，正拿着高压喷枪，用一种特殊的化学溶剂冲刷着那些斑块。
滋滋的白烟冒起，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师长。”
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校，拿着一个战术平板走了过来。
他是第二装甲师的总工程师，负责全师的技术装备维护。
“这是前锋营刚刚传回来的装甲腐蚀报告。”
李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接过平板，屏幕上，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特写照片。
合金装甲上，出现了蜂窝状的细小坑洞，就像被强酸泼过一样。
履带的连接轴，炮塔的转向齿轮，那些最精密的部位，腐蚀得尤其严重。
“怎么回事？”
李闯的声音沉了下去。
“是这片丛林里的真菌。”
总工程师推了推眼镜。
“‘女娲’的分析结果出来了，这是一种全新的变异真菌群落，我把它命名为‘噬铁菌’。”
“它不直接攻击生物，它的孢子，会附着在金属表面，尤其喜欢高温高湿的环境。”
“我们的坦克引擎一发动，简直就成了吸引它们的绝佳温床。”
“它们会分泌一种强腐蚀性的生物酸，专门用来分解金属，获取能量。”
总工程师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
“目前，我们只能用特制的‘铁壁-3号’溶剂进行清除。”
“但这种溶剂的消耗量，已经超过了我们后勤储备的百分之三百。”
“更糟糕的是。”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这种腐蚀是不可逆的。”
“前锋营有十二辆坦克的履带已经达到了报废临界点，五门主炮的膛线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损伤。”
“如果我们再以现在的速度推进五十公里……”
总工程师没有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闯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片望不到头的，仿佛永远都一个样子的墨绿色丛林。
潮湿，闷热，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敌人，是他的电磁炮无法彻底消灭的。
它们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像附骨之疽，一点点啃食着他这支钢铁洪流的骨骼。
“妈的。”
李闯低声骂了一句。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总司令会说，要慢慢清理，他不急。
他急了。
结果就是他的拳头虽然打得又快又狠，却打在了一片看不见的，黏糊糊的沼泽里。
越用力，陷得越深。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福省境内。
破晓集团军，联合指挥部。
聂云正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他部队的蓝色箭头，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又无比坚定的姿态，向东推进。
“报告！”
一名通讯兵突然起身。
“d-3阵地，刚刚遭到不明单位从地下发起的突袭！”
“后勤补给点被毁，两门自行火炮受损，伤亡正在统计！”
聂云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已经是三天内的第五次了。
“接通d-3阵地，林震天师长。”
很快，林震天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的背景里，火光冲天，枪声密集。
“聂司令！”
“是那种鬼东西又来了！”
“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们的声呐和震动传感器，完全没有预警！”
林震天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数量有多少？”
聂云问道。
“至少三十头！”
“浑身都是几丁质的甲壳，我们的步枪子弹打上去，只能擦出一串火星！”
“只有重机枪和反器材狙击枪才能对它们造成有效伤害！”
“但它们的钻地速度太快了，打几下就缩回地里，根本没法锁定！”
聂云接着问道。
“它们的目标还是我们的炮兵阵地和补给站？”
“对！”
林震天咬着牙。
“这帮畜生，对我们后方的高价值目标，简直了如指掌！”
通讯中断了。
聂云转过身，看向身边的李俊。
“你怎么看？”
李俊正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平板，上面是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关于福建地区战前宗族结构与婚嫁习俗的社会学报告。
听到聂云的问话，他才抬起头，一脸的认真。
“釜底抽薪。”
他只说了四个字。
“我们的正面防御固若金汤，它们攻不进来。”
“所以它们就从我们脚底下挖。”
“这些‘掘墓蠕虫’，应该和地表的变异植物群落，有着某种我们尚未探明的共生关系。”
“植物负责侦察，定位我们的高价值目标。”
“蠕虫负责突袭，摧毁我们的战争潜力。”
李俊指着地图上那片被菌毯覆盖的红色区域。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普通的变异体。”
“而是一个完整的，立体的生态系统。”
“我们每前进一步，不仅要清理地表的威胁，还要防备地下的偷袭。”
“这就像是在排雷，而且我们还不知道雷埋在哪里，埋了多少。”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却也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破晓集团军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被拖住了。
被无数看不见的，来自地下的触手，死死地拖在了原地。
“总司令给我们的时间，是三个月。”
聂云的声音很平静。
“按照现在的速度，半年能打通福省，就算我们烧高香了。”
“我甚至怀疑。”
李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等我们真的打到了福建设立了前进基地，准备给战士们介绍当地姑娘的时候，会不会从她们家的地窖里，也钻出这么一头‘掘墓蠕虫’来。”
“……”
聂云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高。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缓慢移动的蓝色箭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闯的矛，被腐蚀得越来越钝。
他的盾，被从内部蛀得千疮百孔。
这场反击战，才刚刚开始。
他们却已经陷入了各自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