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叛徒看着眼前这个死神一样的人物,“……就是那个……在边境哨所……一个人宰了五十个花旗巡逻队的……‘血色天使’?”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米风踩在他胸口那只战靴的力道微微加重,冰冷的金属鞋底压迫着对方的胸骨。
头盔下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你觉得呢?”
“懂了……我说……我什么都说……”叛徒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先……先给我来一针……吗啡……不然我撑不住……”
没有镇痛剂,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很快就会让他彻底昏死过去,或者更糟。
“010,过来。”米风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沉重的金属脚步声由远及近,010庞大的机体如同移动的堡垒般靠近,冰冷的传感器光芒扫过地上的叛徒,带来一种非人的压迫感。
米风利落地从010机体外部的应急医疗模块中取出一管高浓度吗啡注射液。
“开启记录,全程加密存档。”他一边撕开注射器的包装,一边对010下令。
留下无可辩驳的影音证据,是为了防止这家伙日后在任何形式的审判中翻供,也是保护他自己不被反咬一口“刑讯逼供”。
“呵,”米风动作熟练地将针头刺入叛徒颈侧的静脉,缓缓推入药液,叛徒嘴里却冷冷地嘲讽道,“当时在险峰山,拼死护着王黎将军杀出重围的……搞不好也是你小子吧?倒是条忠犬,可惜跟错了主人,咬错了人。”
那叛徒的意志力确实惊人,即便一条胳膊和一条腿都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剧痛之下,在吗啡生效前竟还能反唇相讥:
“你要是……刑讯逼供……到时候军事法庭……可不认……”
他用下巴艰难地指了指010正在记录的摄像头。
“切。”米风嗤笑一声,松开了踩在他胸口的脚。
借着010机体外部照明射出的冷白色光芒,米风这才更清晰地看清此人的样貌——身形极其壮硕,肌肉虽然萎缩了,但仍然比魁梧的单提兰还要大上一圈。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左侧脸颊上刺着青黑色的繁复纹路——那是乎浑邪对待重犯的“黥面”之刑留下的永久印记。
“来,让我好好看看,”米风蹲下身,“能对自己人下这种狠手的,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模样。”
吗啡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退去,那叛徒似乎也松了口气,意识到求死不能,索性不再伪装,眼神中的闪烁和恐惧被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所取代。
他知道,眼前这个“堕天使”已经将他看透了。
米风没有理会他神色的变化,作势就要去抓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臂,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你今天要是吐不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只能躺在瓮里喘气的‘人彘’。”
“我是经济犯……”叛徒喘着粗气,终于开始了讲述,声音因药物和作用而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不是因为杀人放火……是诈取国家重大资金……数额特别巨大……才被扔进大牢,脸上烙了这玩意儿……”
他似乎打算从一个看似无关的起点,开始讲述他那曲折而黑暗的故事。
“那是去年早些时候的事了……”
他的声音在吗啡的作用下显得有些飘忽。
他讲述着自己如何从看管森严的青城监狱被提出,经过几番秘密转运,最终被扔进一个与世隔绝的未知训练场。
接下来的经历,和程青的遭遇是一样的。
他们十个重刑犯,被一个衣着光鲜、口若悬河的律师模样的人蛊惑,许以巨额报酬和自由的前景,任务是去境外“刺杀某个敌国重要目标”。
然而,当他们被空投到指定坐标时,才骇然发现,脚下踩着的竟然是釜州境内,秦军的实际控制区!
“哪个瞎了眼的花旗大人物会他妈跑到秦军腹地来送死?”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适时地挤出混杂着愤怒与后怕的表情,完美扮演着一个被欺骗的受害者。
“再加上突然出现的、涂装陌生的秦军新式战机……我们就是再蠢也明白了,那狗娘养的目标,根本就是咱们的征北大将军——王黎!”
他刻意强调了“咱们”两个字,试图拉近与米风的距离。
但他没有选择去执行这个任务。
程青选择了逃离,不知所踪。
而他,则做出了更“艰难”的决定。
“我干掉了其他两个犹豫不决、还想找那骗子算账的蠢货。”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米风的反应,“想着拿他们的人头,或许还能去花旗那边换个前程。”
然而,他在复杂的山林中迷失了方向,非但没找到花旗防线,反而一路稀里糊涂地跑到了海边。
“偷了艘破船,以为朝东就能到东瀛……结果他妈的风向不对,漂到了乎浑邪这鬼地方!”
他骂骂咧咧,细节描绘得栩栩如生。
之后,他混上一列货运火车,辗转抵达卡戎山脉的风神要塞。
为了躲避盘查,他被迫潜入山脉内侧险峻地带。
“就靠这个,”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如今空空如也的身躯,“还有从釜州那些倒霉同胞尸体上……东拼西凑扒拉下来的、还能用的战甲零件。”
他声音“虚弱”下来。
“走到雪神要塞附近,战甲彻底没电了……我也真的……一步都挪不动了。”
他讲述着自己昏倒在地,如何因为战甲残片一瞬间的反光而被乎浑邪巡逻队发现并抬回。
他如何“苦苦哀求”,声称自己是“从秦国逃出来的囚犯”,对刺杀王黎之事绝口不提。
乎浑邪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则“逆来顺受”,“瑟瑟发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惊弓之鸟般的可怜虫。
“他们信了我的鬼话,”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讽,但迅速被痛苦的表情掩盖,“没收了那套破烂战甲,就把我扔在卡戎要塞里干杂役,当个苦力……”
他报上自己的名字——英袭布。
一个听起来平平无奇,却与他内心那股隐藏的、如同毒蛇般阴险狠戾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名字。
他所有的委屈、恐惧、落魄都是精心编织的表演,为了在乱世中活下去,为了等待一个更适合他这头豺狼的时机。
“放我活着回去……”英袭布喘着粗气,忍着剧痛,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我可以做污点证人!指使我们的那帮人,肯定想不到我还活着……我能帮你们把他们挖出来!”
米风半信半疑地审视着他。
这家伙的话,听起来逻辑上似乎能自圆其说,他确实提到了那架神秘战机,也吻合去年底险峰山的那场遭遇。
但米风骨子里那股直觉却在疯狂报警,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劲,像是一幅看似完美的拼图,却隐藏着一块无法忽视的瑕疵。
“……记录在案。”
米风偏头对010下令,声音冰冷。
“是是是……当然要记录!”
英袭布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试图扮演一个委屈的合作者,“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你要明白,我也不想去刺杀王黎大将军,我是被骗的!结果呢?你二话不说,就把我胳膊……”
啪!
一记蕴含着战甲辅助力量的沉重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英袭布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瞬间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脑袋一歪,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肿胀的掌印。
“你他妈了个累赘……”米风看着瘫软下去的英袭布,低声骂了一句。
“010,处理一下,等他醒了就挂在你身上,别让他死了。医务兵!”
他抬高声音,“给他做紧急截肢处理!保住命就行!”
其他队员见米风这边似乎结束了,纷纷围拢过来想查看情况,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英袭布的一条胳膊被生生掰成了一个恐怖的角度,白森森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裸露出来,一条腿更是扭曲得不成形状,软塌塌地像条破麻袋。
很难想象,这个人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才能让一向冷静的米风如此暴怒,下手如此狠绝。
米风面对众人探询的目光,紧紧闭上了嘴,拒绝透露任何细节。
他只强调一点:
这个人必须活着带回去,但绝不能让他“完整”地回去。
如果回去后,王黎将军大发慈悲,饶他不死,那么他米风宁愿自掏腰包,给这家伙配一副最顶级的义体。
但——如果这家伙日后敢翻供,或者有任何其他不安分的心思……
米风的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寒光。
他会亲手把这家伙削成人彘,扔进猪圈里喂畜生。
英袭布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不愿意刺杀王黎,所以打算叛逃花旗。
乍一听,似乎合情合理——回秦国是死路一条,对王黎下手更是死罪,不如一走了之。
但米风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家伙是不愿意干掉王黎吗?
放他妈的屁!
他们这些亡命徒在落地的那一刻就心知肚明,只要成功刺杀王黎,等待他们的就是自由、财富和全新的生活!
拿钱,出国,逍遥法外!
他是不想干吗?
他他妈的分明是意识到自己根本办不到!
任务失败了!
而当队友可能成为拖累或者阻碍时,他就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事后还要装出一副被迫无奈嘴脸的小人,米风见了就恶心,一点都不会惯着!
就在这时,陈晓的通讯接了进来:
“机场没有可用的固定翼飞机,但在机库找到了几架大型运输直升机。我们这边有七八个人会开,一次就能把所有人运走。”
几乎同时,叶韵冷静的声音也从频道传来:
“我们最多还能压制花旗人二十分钟。他们正在调动重武器,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到来。”
“撤。”米风没有任何犹豫,冷冷地下达命令。
他面无表情,甚至看都没看地上那些刚刚投降、瑟瑟发抖的乎浑邪俘虏,沉重的战靴直接踩过一具尸体,迈步向前。
“你有没有觉得……老大今天怪怪的?”
单提兰凑到多克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看着米风那比平时更加冷硬、仿佛压抑着风暴的背影。
“A little.” (有点。)多克简短地回应。
“一个叛徒……能把他气成这样?”单提兰还是有些不解。
多克是人精中的人精,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结合米风过往某些不愿提及的片段,他几乎瞬间就推断出了最接近真相的可能,他望着米风的背影,低声对单提兰说:
“米风他……过去很可能被这种人坑害过……而且,代价……极其惨重。”
“扯淡!”单提兰粗声粗气地反驳,下意识地想否定多克这种过于“诛心”的猜测。
“信不信由你。”多克说。
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条逻辑链其实严丝合缝,直指某种令人不快的可能性。
他只是不愿意轻易用这种阴暗的视角去定义自己的老大。
他沉默地跟着队伍行进,脑子却不受控制地顺着多克的思路滑了下去。
如果……曾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一个或许也曾表现得孤立无援、楚楚可怜,实则心机深重、善于伪装的家伙。
米风可能一度被其蒙蔽,甚至出于某种道义或信任伸出过援手,又或者,仅仅是最初没能看穿那层精心编织的假面。
然后,在某个关键的时刻,那人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淬毒的獠牙。
那一口未必直接咬在米风的喉咙上,要了他的命,但却可能让他付出了其他难以承受的代价——或许是至关重要的战友,是唾手可得的胜利,是某种坚信不疑的信念,甚至是一部分……对人性残存的期待。
就像…… 单提兰自己的思绪也飘远了,一股熟悉的、发蜡味,混合着男士香水和汗臭的恶心感泛上喉咙。
如果让他再碰到当年那个,和诬陷他的混蛋长得一个德行——戴着金丝眼镜,挺着腐败的啤酒肚,梳着油光水滑的二八分头,张口闭口用规章制度当遮羞布的死胖子……
单提兰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
他几乎能想象出自己冲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张虚伪的脸砸进地里,直到他亲妈都认不出来的画面。
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个死胖子姓韩。
具体叫什么?不重要了。
只记得那家伙总开着一辆扎眼的粉色SUV,停在机关大楼下面,像一块黏在地上的口香糖。
每次单提兰看到那辆车,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那是被权力和谎言粗暴蹂躏后留下的生理性厌恶。
思绪拉回现实。这么一想,他忽然有点理解多克为什么会那么看了。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单提兰,多克,还有走在前面的米风,虽然有着隐性且不容逾越的等级制度,但在灵魂的某个破损的角落,他们三个其实是同一类人。
都曾被背叛,被伤害,在泥泞和黑暗中打过滚,身上带着难以愈合的旧伤,心里藏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所以,他们才能嗅到彼此身上那股相似的、混杂着血腥、硝烟和一丝偏执的……
臭味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