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临时收监不同,嫌疑人和囚犯,“享受”着两种待遇,现如今的陈父,便被完全换上了囚服,剃了个标准的寸头,几乎等于全光,同样是坐在铁窗前,却完全没了往日的神气。
父女俩坐在窗子两边,眼神中倒映着彼此,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父似乎很惊喜于陈今汐能来看她,毕竟入狱的原因是她,被造成伤害的也是她。
“爸…你瘦了好多……”陈今汐看着他,颌骨都已经凸出来,瘦到都有些脱相了,加上被剃掉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都要面黄肌瘦许多。
“没办法啊,孩子,在里面的日子可不好受,但这些……的确是我应得的。”
监控外,易安通过屏幕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在说明具体情况后,负责看守的同志便很顺利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毕竟自己和他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好,还是不见面为好,将时间空间都留给父女俩,但易安又不完全能放心得下,故而才采取了这种方式,同时也是自己对他的考察,看他究竟值不值得“投资”。
在听到这番话的同时,易安是感到有些不屑的,一千字、两千字,检讨书写再多字也没用,十有八九的小孩还会再犯,意识到的根本不是自己犯了错,而是犯了错会遭到处罚。
“爸……您别说了,马上就能出来了。”
“嘿嘿…”陈父倒是嘿嘿一笑,缓缓摇了摇头:“今汐,这些天呆在这里头,我反倒是没那么急着出去,没有外面那些声音的干扰,反而更加容易静下来想一些事……”
“什么事?”
陈父缓缓叹了口气,习惯性的去摸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穿的是囚服,口袋里也没有烟,不禁苦笑道:“今汐啊,咱们把你母亲接回来吧。”
“?!”陈今汐先是感到一阵诧异,因为这根本不切实际,甚至简直是天方夜谭。
两人离异都已经十年了,如果母亲还单着尚且有一丝可能,可如今连弟弟都已经长大了,别人不可能会抛弃稳定的生活来再续前缘。
可很难得的,陈今汐几乎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爹对未来提出过什么期望,尽管很天方夜谭,却也终归是个目标。
“爸,您想怎么做?”
“今汐啊,以前是爸拖累了你,爸最近也想通啦,等我出去后,就把门面给转让出去,爸认识不少人,去外地随便找个工地,虽然不算多,一个月也能挣个七八千,能给你减轻一分是一分嘛。”
“爸!”陈今汐很想劝点什么,可一时间却如鲠在喉。
“干工地多累啊……您都这个年纪了,而且…街坊邻居该怎么说咱们……”
陈今汐很清楚干工地意味着什么,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再去从事重体力劳动,不仅伤身体,而且还丢人。哪怕生意再差,名义上也依旧是小老板,是靠智力吃饭的,可如今却沦落到只能靠卖苦力,而且还得去求熟人,去熟人手底下工作,从平起平坐,变成低人一等,无数人都会在背后嚼舌根。
“嗐…今汐啊,你想多了,爸现在都是坐过牢的人了,再笑,又能笑到哪里去呢?这次进来,我反倒是想清楚了许多,人活在这世上啊……有时候,就不能那么好面子,卖苦力怎么了,只要不偷不抢!而且你看,爸在里面干得不还挺好么?”陈父缓缓张开双臂,仿佛在示意自己也没少块肉。
“人呐,就是不能太闲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守在那家里,碗筷堆在水槽里没洗,卫生也没人打扫,哪哪看着都不顺眼,爸有时候……也不是故意的,假如你妈还在,这家里也不至于这么乱糟糟的。
爸做不到看着这乱糟糟的家不生气,所以从今往后,爸只能尽量少回这个家,早点把债还了,咱爷俩,换个大房子,再找个保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爸!”铁窗之外,陈今汐几乎瞬间便泪眼滂沱:“我们……已经不用还债了,他们都已经被抓进去了,咱们再也不用被人催着了……”
“真的?”陈父一脸难以置信:“汐汐,你没在骗爸吧?”
“是真的…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唉……”监控这头,易安默默起身离开,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煽情环节了。
与其说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他犯了错后才醒悟,倒不如说是彻底跌落谷底之后的破罐子破摔,就像最开始下海经商的那一批个体户,总得有个理由,断了他上岸的最后一丝念想,才能最终迈出这一步。
“南柯,走吧。”易安缓缓走出了看守所,独自一个人回到了车上。
“去哪?”
“去做一些咱们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