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钟帆二人身影消失在门内,那世子才回过神来,脸色铁青,一把揪住卢培春的衣领,厉声质问。
“卢培春!这二人……究竟是何来路?他们怎会有资格参加入学考校?”
卢培春被他摇得头晕眼花,连忙告饶。
“世……世子息怒!那高个儿的叫钟帆,是武定钟氏的长子,平日里不学无术。旁边那个瞧着憨头憨脑的,便是他家仆人。”
“武定钟氏”世子眉头拧得更紧,眼中疑色更浓,“哼,国子监的入学考校,何其严苛!便是寻常官员子弟,想得一个考校的名额都难如登天,他们区区一个不入流武官的儿子,如何能……”
他自己身为郡王世子,也是费了不少周折才得了免试入学的资格,这两个小子凭什么?
赵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张脸憋得通红,心中翻江倒海:
这钟帆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书童,竟然也有资格参加入学考校?还有没有天理了!
连他一个小厮都能进,那我算什么?
与此同时,户部衙门内,钟懿刚踏入度支司的公房,屁股还没坐热,便被顶头上司,郎中卢介玄叫了过去。
卢介玄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皮笑肉不笑地丢过来一摞积满灰尘、纸张泛黄的卷宗。
“钟主事,这是往年兵部的军费支用账册,年深日久,颇有些数目对不上。你既有‘户部福星’的美誉,珠算通神,便辛苦一趟,将这些陈年旧账好生梳理梳理。”
钟懿的目光在那堆积如山的卷宗上轻轻一扫,心中便是一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这些卷宗积满了灰尘,纸张泛黄卷边,散发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显然是积压了不知多少年头的陈芝麻烂谷子。
清理兵部的军费支用账册?
这听起来简单,实则暗藏杀机。
兵部是什么地方?那是大渊朝的钱袋子之一,更是各路神仙盘根错节的势力范围。
查这些账,不仅仅是耗费心力那么简单,每一笔糊涂账背后,都可能牵扯到朝中重臣,甚至是皇亲国戚。一个不慎,便是得罪了整个利益集团,掉脑袋都是轻的!
卢介玄见钟懿沉默不语,嘴角那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更深了,慢悠悠地又呷了口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怎么?钟主事莫不是怕了?你帮着天香楼筹集银两,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这为国为民、梳理朝纲的大好事,反倒畏首畏尾了?”
钟懿看了眼卢介玄,这老狐狸,明着是夸他,暗地里却是在点他。
天香楼和兵部账册这两件事的性质,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旁的赵耀听得是怒火中烧,一张脸涨得通红,正要挺身而出为钟懿辩驳几句,却被钟懿暗中轻轻一拉衣袖,示意他稍安勿躁。
赵耀愤愤不平,却也只能强压下火气,狠狠瞪了卢介玄一眼。
这卢胖子,分明是公报私仇,故意刁难钟老弟!
钟懿面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笑容,仿佛丝毫未察觉到卢介玄的恶意,他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卢大人说笑了。为国效力,乃我辈本分,何来畏惧之说?只是这兵部军费账册,历时数十载,浩如烟海,晚生初来乍到,恐一人之力难以胜任,怕是会耽误了朝廷大事。不知卢大人可有安排其他同僚与晚生一同协理?也好群策群力,尽快将此事办妥。”
卢介玄的三角眼蓦地眯起,闪过一丝寒芒,旋即又被一层更深的笑意掩盖。
这小子,滑不溜手,倒不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原以为一句话就能把这差事压下去,没想到钟鼎居然敢跟他讨价还价。
他冷哼一声,放下茶盏,语气陡然锐利了几分。
“哼,些许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也罢,既然钟主事觉得人手不足……”他扬声朝外头喊道,“来人!去将司务厅的刘主事给本官叫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微胖、满脸堆笑的中年官员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公房,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一进来便点头哈腰。
“下官刘能,参见卢大人!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卢介玄眼皮都未抬,只伸出肥硕的手指,点了点钟懿,又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卷宗。
“刘主事,这位是度支司新任的钟主事,‘户部福星’,珠算通神。这批兵部的陈年旧账,便由钟主事牵头,你司务厅上下全力配合,听凭钟主事调遣,务必在两个月内,给本官梳理清楚!若有差池,本官唯你是问!”
那刘主事一听是兵部的旧账,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额头上的汗珠更是滚滚而下,偷偷觑了钟懿一眼,又看了看卢介玄,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能连声应喏。
“是是是,下官……下官遵命,定当全力配合钟主事,不敢有误!”*我的娘嘞!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这姓钟的什么来头,一来就接这种要命的活计,还把我也给拖下水了!*
钟懿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着卢介玄拱了拱手,笑容可掬。
“如此,便多谢卢大人体恤下属,为晚生分忧解难了。”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一道沉稳中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响起。
“卢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户部左侍郎崔文正背着手,面色凝重地缓步走了进来,目光直直落在卢介玄身上。
卢介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旋即又舒展开来,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哦?原来是崔大人。崔大人此言何意啊?”
崔文正走到钟懿身旁,淡淡瞥了一眼那堆卷宗,复又看向卢介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钟懿乃我户部度支司主事,亦是本官一手举荐提拔之人。卢大人要给他分派如此紧要的差事,是不是也该先与本官通个气,商议一二?”
这崔文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是想唱哪一出?
钟懿心中暗自盘算,面上却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