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看着昭阳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外,徐言才让人去叫王瑞安。
“回来了吗?”
“回来了,都安置好了。”
“那些人呢,可仔细核查清楚了。”
王瑞安笑着道。
“干爹,您放心吧,运送的人都是东厂的,是厉副指挥使亲自选的,不会出错的。”
徐言刚松下一口气,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呼,目光一凛。
“怎么了?”
王瑞安也正疑惑,道。
“儿子先出去看一眼,或许是下面的人起了什么冲突。”
“你刚刚说护送的人都换成了东厂的人。”
“是呀,厉副指挥使亲自选的。”
“那驾马车的人呢?”
……
“换了吗?”
“没有,总得留一个人带路吧。”
徐言心头一沉,暗道一声糟了,推开王瑞安往屋外跑去。
王瑞安被推得一个踉跄,反应过来后匆忙跟上徐言的步伐。
徐言居住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后厨,后厨再往里走,最里面的小院,就是淡竹居,昭阳居住的小院。他一路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太子不能有事,昭阳不能有事!
远远的,他看见东厂番子持刀站立,近百个人重重包围着后厨的位置,不敢向前,也不敢贸然行动。他四处搜寻,在角落里看到了颤抖着身子,泪如雨下的景桢,心里咯噔一下。恰逢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还未等那人开口,徐言便道。
“是太子吗?”
那人慌忙点头,哆哆嗦嗦的说道。
“掌印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到了此刻,徐言反而冷静下来,往前走去。
“都退下。”
东厂的人一听到徐言的声音立刻转过头才,最前方的百户赶紧小跑过来。
“大人,那人挟持了太子。”
徐言脚步未停。
“几人?”
“就一人。”
徐言走入了锦衣卫包围的圈子里,冰冷的眸子扫过歹人,最后停留在昭阳的脸上。她气息有些凌乱,那张小脸分明吓得苍白,目光却很坚毅,看向自己时不慌不惧,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握住那枚雪白的玉佩,或许是过于用力的原因,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徐言抿了抿唇,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歹人的声音听上去气焰嚣张,却明显底气不稳。
“你就是司礼监掌印徐言?”
徐言眸子一定,抬起头来笑看着他,白衣黑氅,玉冠病容,却仍旧难掩眉眼间的凌厉,与周身森冷的杀伐之气。
“是。”
歹人明显被他的眼神吓得失了力,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强硬起来。
“让他们退下!”
“退下。”
先前的百户担心徐言才受了伤,无力招架,正走上前来劝说,就听得徐言厉喝。
“退下!”
百户无奈,只能领着众人退下,现场只余三人。
那把匕首,紧挨着昭阳的脖子,只要微微一用力,那纤长白皙的脖子上就会出现一道血红的口子。徐言眯了眯眼,道。
“放了她,我放你走。”
歹人冷笑一声,道。
“你会放我走?”
“说到做到。”
“我,我不信!你们太监最会骗人!”
徐言又向前了一步,歹人见他向前,慌忙后退。
“站住!再过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徐言果然就停住了脚步。
歹人先前还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看徐言这个态度却觉得有了几分胜算,笑道。
“本来还以为死定了,却没想到这小太子对你这么重要。”
徐言背在身后的手慢慢移到了前面,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歹人的眼睛。
“把你的袖箭取下扔过来!”
徐言冷笑一声,一边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既知你挟持的是太子,就当知道你没有活路。”
那人面色一僵,神色有些动容,徐言又道。
“我方才说的,仍旧做数。”
……
“放了太子,我放你走。”
歹人根本就没有思考,挟持昭阳的手甚至比方才更用力。
“少废话,按老子说的做!”
看来是个死士,徐言不再争辩,依言将袖箭扔了过去。
“让你扔你就扔,看来小太子对你真的很重要呀,外面都传你徐言最爱惜自己的命,走到哪里都得有人暗中护着,怎么这会儿扔得这么爽快?”
昭阳想劝他慎重。
“徐言,你……”
才刚开口歹人就将匕首贴到她的脖子上。
“住嘴!”
“别伤她!”
昭阳忍着恐惧看着他,歹人也诧异地看着他。
“想让我住手也可以。”
歹人取下腰间的另一把剑扔过去。
“不用我提醒你心脏在哪儿吧?刺下去,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在意他。”
昭阳瞪大了双眼,大声朝徐言喊。
“徐言,不要!你别听他的!”
“闭嘴!”
昭阳只觉脖子一阵刺痛,匕首已经划破了她娇嫩的肌肤,鲜血顺着纤长的脖子流入衣襟之中。
“他娘的,老子反正也是死,就是杀不了他徐言,杀了你也能交差。不,杀了你更好!说不定还能还我妻女一条命!”
昭阳根本没法听清楚歹人到底在喊些什么,她看到徐言三两步走上前,拾起了地上的匕首,再抬头看着歹人。
“你若食言,天涯海角,上天遁地,我都会杀了你和你的妻女!”
歹人怔在原地,他根本不敢相信,徐言竟真的会为了小太子自伤。
而下一秒,匕首刺入血肉里的撕拉声响起,歹人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徐言,看着他慢慢倒下,那双眼睛,死死的瞪着自己,手上不禁松了力道。
昭阳只觉得全身的血在这一刻似乎都凝固了,指尖顿时冰凉,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跑到徐言身边的。只记得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染红了整个胸膛的血,还有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眼里是熟悉的温柔。他甚至温柔地安慰自己。
“莫怕,没事的。”
泪水模糊了视线,成串地滴落在胸膛的鲜红处,很快就与鲜血融为了一体。
“徐言,你别,你别,你坚持住……你一定坚持住。”
徐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专注地看着她的脸。
“不会有事的。”
可昭阳分明看见他气息越来越弱,眼睛越来越无力,最后在她的呼喊声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徐言!”
……
王瑞安和东厂的人合力将徐言抬进了屋。昭阳看着慌乱的人群,匆匆茫茫地朝徐言屋内涌入,大脑一片空白。想要起身却觉得双腿都是软的,一双瘦弱有力的手扶住她的肩膀。
“殿下。”
转过头去,那人也是泪眼滂沱。
“您没事吧。”
昭阳无力的摇摇头,借着景桢的力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徐言屋里走去。
屋里的人都被王瑞安撵了出来,只剩他和太医,昭阳站在床前看着双目紧闭的徐言感觉呼吸似乎都滞住了。他的胸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眨眼间,床上已是鲜红一片,那刺目的红灼痛了她的眼,连带着双眼也变得猩红。生平第一次,她说出了暴虐残忍的话,声音不大,却足够威慑在场的所有人。
“若是救不活徐掌印,孤让你回不到应天。”
治病的太医身子一抖,忙不迭地止血,又让人叫来了随行的另一个太医,二人埋头苦干,眉头都拧成了川字,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合力救治了许久,除了再没流血了,没有一点变化。
昭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个太医连忙颤抖着说。
“殿下,殿下放心,血止住了,人就暂时不会死。只是,伤在命脉处,处理起来必须得得万分小心,还需要一些时间。”
昭阳蓦地松了一口气,仍旧站在床头,一言不发,只静静的看着,已经让他们足够谨慎小心。
王瑞安也急,他们司礼监是有自己的大夫的,治疗刀剑之伤的功夫比宫里的好上不知多少倍,可这次偏偏没带上,若是他在,徐言现在保不准伤口都已经缝合好了,哪里还会这么痛苦。
为了徐言能够早点好,王瑞安还是大着胆子朝昭阳道。
“殿下,您要不坐在外间等吧。”
昭阳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徐言,又用凌厉的眼神扫过两位太医,这才转身走出去。
果真,昭阳出去没过多久,一个太医就过来回话,一边走一边擦拭额角的汗水。
“殿下,徐掌印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
昭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忍着喉间的哽咽问道。
“伤势如何?”
“回殿下,徐掌印受伤的位置及巧妙,离心脏只差了不到一寸。”
“……”
“伤势看着严重,却并未伤及要害,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即可。”
“可他流了很多血。”
太医再次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是,流了很多血,臣会开一些滋补的汤药,平常饮食也可多些滋补之物。”
另一位太医也走了出来,补充道。
“切不可再操劳。”
昭阳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平声道。
“辛苦了,下去吧。”
王瑞安带着他们退了出去,两位太医直到走远了还在叮嘱他注意事项。也是不容易,数九寒冬的,急出了一身的冷汗,王瑞安客客气气地给二人道了谢才转身往回走。
还没走近就看到景桢红着眼立在门外,他默默的走上前去站在旁边,就安安静静的站着,不出声。他身上还染着徐言留下来的血,在傍晚斜阳的映照下,竟也有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