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穿着崭新的靛蓝褂子,牵着王念白的手走在山路上。春风裹挟着泥土和嫩芽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的积雪已经化成了泥泞。王念白穿着过年时杜小荷做的棉布鞋,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泥坑。
\"爹,学校啥样啊?\"孩子仰起脸问。
王谦回忆着上次去县里看到的红砖校舍:\"有玻璃窗,有黑板,还有操场......\"
\"操场是啥?\"
\"就是......\"王谦一时语塞,\"就是一块大平地,让你们跑着玩的。\"
王念白撇撇嘴:\"还不如咱家院子大呢。\"
父子俩走到屯口,七爷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给,路上吃的。\"
王谦接过来一摸,是几张葱花饼和几块腌鹿肉。七爷又掏出个红绳系着的小布袋,挂在王念白脖子上:\"山茱萸,辟邪的。\"
屯里其他几个适龄孩子也陆续到齐,由黑皮带队去县里小学。王念白本来还撅着嘴,看到小伙伴立刻来了精神,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了。
\"护林队的事安排好了?\"七爷低声问。
王谦点点头:\"于子明带人巡北坡,我爹看着南梁子。\"
\"嗯。\"七爷的烟袋锅指向远处的棒槌沟,\"这两天那边动静不对,野物少得反常。\"
王谦眯起眼睛。确实,往年这时候山兔该满山跑了,可今早他和儿子只在沟口逮到一只。
\"我去看看?\"
\"不急。\"七爷吐了个烟圈,\"先把地契领了。我总觉得,今年这山林......要出事。\"
正说着,杜小荷抱着婴儿追了上来:\"当家的!忘带干粮了!\"她塞给王谦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糖饼和一小瓶五味子参酒。
王谦趁接东西的工夫摸了摸儿子的脸,小家伙睡得正香,嘴角还挂着奶渍。杜小荷的脸比生产前圆润了些,在晨光中泛着健康的光泽。
\"早去早回。\"她轻声说,\"晚上炖酸菜。\"
送走妻儿,王谦和七爷往公社方向走去。路上,老人突然问:\"你爹把那半张图给你看了吧?\"
王谦心头一跳:\"您知道?\"
\"哼。\"七爷的烟袋锅敲了敲路边的一块怪石,\"那图上标的地方,根本不是辽墓。\"
\"那是......\"
\"小鬼子留下的东西。\"七爷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低,\"四三年,他们在这山里修过工事。\"
王谦倒吸一口凉气。难怪父亲说\"军事禁区\"!
七爷刚要细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辆绿色吉普车卷着泥浆驶来,\"嘎吱\"停在两人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三十出头,戴着眼镜,一副干部模样。
\"请问是牙狗屯的王谦同志吗?\"那人普通话很标准,\"我是省林业厅的周技术员。\"
王谦警惕地点点头。周技术员推开车门:\"正好遇见您,关于集体林权的事,想跟您详细谈谈。\"
七爷的烟袋锅不着痕迹地戳了戳王谦的后腰。王谦会意:\"我们要去公社办事......\"
\"顺路!\"周技术员热情地说,\"我也要去公社,一起吧?\"
车上还有两个人,一个年轻的女记录员,一个满脸横肉的司机。王谦和七爷挤在后座,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某种外国香水。
\"王同志是护林队长?\"周技术员递过一支烟,\"听说你们屯去年出了株参王?\"
王谦接过烟没点:\"运气好罢了。\"
\"太谦虚了。\"周技术员笑了笑,\"我们厅里正在搞'珍稀植物保护计划',像那种老山参,应该交给国家......\"
七爷突然咳嗽起来,一口痰精准地吐在周技术员锃亮的皮鞋上。老人连连道歉,掏出手绢就要擦,结果带出一把草药渣子,全糊在了鞋面上。
\"哎呀呀,老糊涂了......\"七爷手忙脚乱,把周技术员折腾得脸都绿了。
车到公社,王谦赶紧扶着七爷下车。周技术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下午两点,公社会议室见,谈林权的事。\"
走出一段距离,七爷才压低声音:\"那三个人,有问题。\"
王谦挑眉:\"您发现啥了?\"
\"司机虎口有茧,是常年用枪的。女记录员右手食指有墨水痕,说明经常写字,但她递本子用的是左手。\"七爷眯起眼睛,\"最可疑的是那个周技术员......\"
\"他怎么了?\"
\"他递烟时,袖口露出手表带——是外国货,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王谦心头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知道七爷年轻时曾担任过侦察兵,对于细节的观察力极其敏锐,这些细微之处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此时的公社大院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各屯前来领取土地证的人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王谦嘱咐七爷在树荫下稍作等待,自己则快步走向队伍,准备排队领取土地证。
然而,就在他刚刚站定的时候,一阵低语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定睛一看,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压低声音交谈着,似乎在谈论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说了吗?赵家店那边出事了……”其中一个人轻声说道。
“啥事啊?”另一个人显然对此事颇感兴趣,连忙追问。
“说是半夜里有个不明物体闯进了赵卫国家,把他爹的坟都给刨了!”第一个人语气凝重地回答道。
王谦心中一震,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更邪门的是,那坟里的棺材上竟然布满了爪痕,看起来就像是……”那人的声音突然压低,仿佛害怕被别人听到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挠出来的一样!”
听到这里,王谦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他不禁想起了一些关于灵异事件的传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
就在这时,队伍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有个老汉突然晕倒在地,众人见状,急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往卫生所。趁着这个混乱的机会,王谦迅速挪动脚步,悄悄地靠近那两个正在交谈的人。
“大哥,赵家店的事是真的吗?”王谦压低声音,一脸焦急地问道。
“千真万确啊!”那人一脸神秘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我小舅子就在赵家店当民兵呢,他可是亲眼看到的!那棺材板上,除了那些骇人的爪痕之外,竟然还有几个字……”
“什么字?”王谦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写着‘还我剑来’!”那人的语气充满了惊悚,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王谦的后背猛地一阵发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直窜上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几个字,仿佛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怨气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工作人员开始叫号。王谦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办理领证手续。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王谦家最终分到了六亩半地和一片三十亩的林子,而这片林子恰好挨着棒槌沟。
领完证后,王谦匆匆赶回树下,却发现七爷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四处张望,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一些用烟灰画的痕迹,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箭头,正指向公社的后院。
王谦心头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顺着箭头的方向找去,果然在公社后院的墙根下发现了七爷。只见老人正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册子。
“这是哪来的?”王谦快步走到七爷身边,疑惑地问道。
七爷闻声抬起头,看了王谦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合上册子。王谦定睛一看,册子的封面上赫然印着《林业资源普查登记表》几个大字。
“‘借’来的。”七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红圈,对王谦说:“你看看这个。”
王谦定睛一看,只见那个红圈所标注的位置,正是棒槌沟!而在红圈旁边,还有一行手写的小字:“疑似军事设施,待查。”
\"那个周技术员,根本不是来谈林权的。\"七爷冷笑,\"是冲着山里那东西来的。\"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头顶。王谦突然想起什么:\"两点他们要开会,咱们......\"
\"你去。\"七爷把册子塞给他,\"我回屯里找你爹。记住,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答应带路。\"
下午的会议枯燥冗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念文件。周技术员滔滔不绝地讲着\"林业改革\",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王谦。散会后,他果然拦住了王谦。
\"王队长,有个不情之请。\"周技术员递上一支中华烟,\"我们想去棒槌沟考察,能否请您当向导?\"
王谦接过烟没点:\"那地方危险,有狼。\"
\"我们带了枪。\"周技术员压低声音,\"实话跟您说,我们在找一种珍稀兰花,找到了有重奖。\"
王谦装作思考的样子:\"明天吧,今天我得回屯里安排巡山。\"
周技术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堆满笑容:\"那就说定了!明早八点,公社门口见。\"
回屯的路上,王谦总觉得有人跟踪。他故意绕到一片桦树林里,躲在树后观察。果然,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跟了过来——是那个女记录员!
王谦从另一侧绕到她身后:\"找我有事?\"
女记录员吓得差点尖叫,手里的微型相机\"啪\"地掉在地上。王谦抢先一步捡起来,发现里面已经拍了好几张他的照片。
\"我......我只是......\"女记录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王谦把相机还给她:\"告诉周技术员,棒槌沟没有兰花,只有狼和熊。\"说完转身就走。
女记录员突然拽住他的袖子:\"王队长!您......您知道青铜剑的下落吗?\"
王谦心头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什么剑?\"
\"有人出十万买那把剑。\"女记录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够你们全家在省城买套房子了。\"
王谦甩开她的手:\"找错人了。\"
回到屯里已是傍晚。王谦先去学校接王念白,孩子正和同学们玩老鹰捉小鸡,满头大汗却笑得开心。
\"爹!老师夸我字写得好!\"王念白举着作业本炫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山林\"两个字。
路过合作社时,王谦看见七爷和王建国正在跟几个陌生人说话。那些人穿着军绿色的制服,像是林业局的,但站姿笔挺,更像是军人。
\"爹,那些人是谁啊?\"王念白好奇地问。
王谦摇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来买山货的。\"
晚饭时,杜小荷端上一大盆酸菜炖粉条,里面还加了王谦最爱吃的五花肉。婴儿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白狐趴在炕沿下啃骨头。
\"七爷说啥了?\"杜小荷给丈夫盛饭。
王谦把今天的见闻简单说了,省去了危险的部分。杜小荷忧心忡忡地放下筷子:\"当家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是护林队的紧急信号!
王谦抄起猎枪就往外冲。院门外,黑皮气喘吁吁地跑来:\"谦哥!棒槌沟......棒槌沟出事了!\"
\"慢慢说!\"
\"于子明他们巡山时,发现沟里冒烟!走近一看,是辆吉普车翻在沟底,车里的人......\"黑皮咽了口唾沫,\"全死了!身上全是爪痕!\"
王谦心头一紧:\"周技术员?\"
黑皮摇摇头:\"不是,是三个穿迷彩服的,身上带着这个——\"他掏出一把军用匕首,刀柄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王谦接过匕首,只觉得手心一阵刺痛——那符号,和七爷给儿子的小银锁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七爷的山谣突然在耳边回响:
\"春风吹,冰雪消,
山林深处藏蹊跷,
莫道前路无知己,
自有神灵护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