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
“衣裳看着挺贵。”李泉认真的回答。
“什么事?”
我最后一点好心情也没剩下,懒散的杵在桌案上,好整以暇。
“唐府出事了,对吗?”
印象里李泉不会去思考超过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情,现在却很严肃的看着我。
“对。”
“他们对岳青蓝不好,我想带她走。”
“原因。”
“他们对岳青蓝不好,我想带她走。”
李泉机械一样复述着这句话,我感到有些不耐烦。
“除此之外呢?”
“反正你用不上我了。”
李泉的声音终于带了点情绪,我坐直身子,招呼他坐到我旁边,平常我和他们坐在一起也是经常的事,他也不拘束,直接坐下诉苦。
“我干娘说,我做错事在这儿也是浪费时间,说她有住处,想让我从良,给她养老。”李泉吸吸鼻子:“她还说如果我不嫌弃,就把岳青蓝也带上,我们住一起。”
“你那干娘到底是做什么的?”
“旧街的点心坊斜对面那家卖菜的啊!”李泉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不知道?”
我现在算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记不清了。”
“我第一次有家的感觉。”李泉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干娘说,她儿子要是还在,跟我岁数差不多。”
没记错,也是这个干娘怂恿李泉远离岳青蓝吧。
“她怎么忽然对这事儿改观了?”
“干娘说她家里就一个男人,也是她收养的,说要是我不喜欢可以让给他,他不挑。”
话音未落,我听到什么东西碎在地上的声音。
李泉闻声扭头去看,我举起一旁的杯子朝着他的脑袋砸下去。
这一下,我早就想打在他身上了。
“混蛋!”
“寨主!”
李泉本来就憋着眼泪,此刻涕泗横流。
我忍着怒气扯住他的衣领:“我让你照顾好岳青蓝,谁让你欺负她的?”
“我没有!”
“你没碰她?”我一拳砸在他头上:“你就是这样听话的?”
“原来是因为她,怪不得。”李泉爬起身,朝着外面吐了口血沫子,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用二嫂子家毛都没长齐的孩子都不用我。”
“李泉!”
“寨主,这些年没你收留我早饿死了。”李泉用手抹抹眼泪,鼻涕蹭在脸上也全然不顾:“这一巴掌,就当是这些年我欠你的。”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怒吼:“后山的小路你还记得吗,你为了去见她踏出一条小路,大武还在世时,我与他都觉得你俩若不是被事情缠住,应该是很好的一对。”
“那又怎么样?”李泉执迷不悟道:“她是万人骑的贱胚子。”
床的位置又有什么碎裂的声音,我直接一拳把李泉打得趴在台阶下。
勾拳打在胃上,身子骨多硬朗也吃不消。
“李泉,我不管你了。”
“寨主。”
我在李泉不甘的眼神里读到了不解,读到了心痛,更多的是茫然。
“你喜欢陪一个暮年的妇人过寻常人家的日子,我不管你。”我想了想,还是从屋里取了包之前留的私房钱:“这个你留好,谁都不许给。”
“这是?”
“钱啊。”我看他不动,走下去蹲在他身边,抻着他正面仰躺着看向星空:“天冷,回去收拾收拾,别再去见岳青蓝了。”
“你舍不得她跟我走?”
我将那包银子狠狠的摁在他胸口,被我打伤的位置上。
“她是唐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唐天奇是唐峰的独子,唐峰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我的声音降至冰点:“未来在街上看到,她是你不能抬头看的夫人。”
“夫人?”
“嗯。”
“我知道。”李泉盯着天上的几颗零落的星星,像是要把这一晚记住:“寨主,我和你们不一样,你是太子的幕僚,还有一整个风波寨,我啥也没有。”
“你从前心思简单,我总希望你一直那样。”
他从前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抢着要去给岳青蓝送饭是因为他觉得姑娘可怜,自己劫走了人家于心有愧。
我记得那时的他会为了早点见到她趟出一条路,会见花是她,见到美好的东西都想到他。
中秋时他缠着我说想给岳青蓝多批三块布换着花样做衣服时,田二嫂还取笑他问他要不要添身红的,他当时不懂,听人解释了还笑着说要自己攒老婆本。
我的记忆仿佛出了偏差,李泉变成了这样。
“那时候我吃亏,你总说是福。”李泉自嘲:“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多难受。”
“我心里的难受,你又知道吗?”
李泉听出我语气里的心痛,瞪大眼睛看向我。
我不再理他,起身走向屋中,轻轻关上房门。
“寨主,我那日吃了酒,不是故意的!”李泉跑到我门前,却迟迟不见他砸门。
我在客厅坐了半晌,直到听到他脚步声离开。
我真的亏待了谁吗?可人与人之间的许多事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的错过,我终其一生都无法了解。
“傻子这么多,我看你倒是顺眼了些。”苏慕白说着风凉话,就好像刚刚在内室气的摔东西的人不是他。
感念于三观自小到大的契合,我声音放柔,低声说:“苏慕白,我累了。”
苏慕白没说什么,坐到我身侧。
“你说,是我疏于管教了,还是对他们来讲,这些事本该这样。”
我难过于自己习惯性的接受大家对岳青蓝的不公,难过于本来天真善良的李泉忽然的转变。
“月亮不出来,心情的确不好。”
“什么?”
“从前你告诉我的。”苏慕白站起来,几不可闻的靠到我身前,手附上我的后脑勺,轻轻安抚。
“顾敛,我们很像。”苏慕白解释道“但实际上大渊也好九州也罢,你不能接受的人还有许多。”
“你这人,居然还会安慰人?”我有些无力的靠着他,他身上还挂着腰带,好在没什么累赘的东西,并不硌脸。
“你眼中我就那样不近人情?”
“也不是。”我闷闷的说:“这些年你长大了,不仅变成了会玩弄人心的人,还把自己的良心丢了,成天患得患失一些有的没的,背地里做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告诉你?”
“凭半年多的夫妻情分。”我直接了当的说:“随便你觉得我凭什么,如果有事,请你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去无意义的犯险。”
“你昨夜去哪里了?”苏慕白似乎刚察觉到我一天的心力交瘁,有些良心发现的意思,睫毛不停的眨啊眨,眼睛盯着我:“谁欺负你了?”
“我生辰从来没有母亲陪,父亲在那天总是异常的心事重重,我就跑了出去,结果被唐天爱绑走 。”
我用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陈述,苏慕白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听到我又被人灌了药,眉头发紧,像是要骂人了。
“我被弄晕带进去的,身体很虚弱,而且他们是三个人,三个人啊!”我忍不住吼:“你为什么能惹上这么变态的一家。”
“对不起。”
苏慕白道歉,我适时的收回情绪。
就让他把我当成一个抗压能力极差的纨绔子弟吧,总之不要再给我什么所谓的出于信任的差事了,现在想想,被发现就很像谋反啊!
“顾敛,你情绪一直收放自如吗?”
我点点头,示意他我饿了,他心领神会,苦于寨子里这个点没什么好吃的,我俩穿地道去了太子府。
我不清楚这条地道是怎么挖出来的,只知道方便极了。
“我们这地道里盖个房子,放上茶水再请几个人维护,就像我之前看到的茶楼的地下室那种安排,这样我们见面时间会多一些,路程少一些。”
我在路上心情颇好,忍不住指点起来,苏慕白一直不说话,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悠悠开口。
“小莲子,你的意思是,在这儿给你挖口棺材一样不见天日的地下通道,方便我们幽会吗?”
苏慕白的重音不出意料的放在后面,我身子跟着抖了抖。
“别了,听起来比坟地还让人绝望。”
七拐八拐的到了太子殿,这个点屋外依旧有值守的人,我在屋里等苏慕白交代几声,顺手从他的桌案上抄起一本书。
他最近居然在读老庄?
大道至简,天道恒长。世人顺应着世界同时变化着世界,似乎没什么是造物的天神容纳不了的事情,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我找了御医,你身上的毒不能耽误。”苏慕白递给我一碗粥,手指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你也需要看病?”
我熟练的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苏慕白对我的医术一直放心,我又看看他的舌苔,确定了他头疼的原因。
“休息不足,吃的东西太少,脾虚。”我想了想,治病也要因人而异嘛,于是补充道:“少喝点酒,睡眠会好一些。”
“你自己呢?”
“御医来了我自己写药方。”
“不行!”
“顾敛,你这么不信御医?”
“不是,是我现在的确很奇怪。”能让一个人忽略某样毒的重要性的原因无非是身上没中毒或者已经解毒了,但我不知道具体问题出在了哪。
“顾敛,你。”
“怎么?”
苏慕白像是想到了什么,没再说话。
太子殿的粥是我爹喝了都会夸的水平,里面的小菜被一层薄薄的菜包裹着,只有咬下去才能感受到味道,划开喝比普通的白粥要好喝许多。
“御医到了。”
屋外有人通传,我摇摇头,苏慕白叹口气,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真有需要我可以请来我家的御医呀。”我讨好般给苏慕白送上一块竹叶糕:“若是被人发现我五次三番宿在你这里,我麻烦可就大了。”
天知道我娘如果知道这事儿会不会一个手转串珠一个手抡鞭子打我,灭大的和求小的同时进行。
“小莲子,我有时候真看不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好想的。”
笑话,我想什么能让他知道?
单单是女子这件事,就要瞒他许久,至少是在我的有生之年。
“有件事我想好了,从前逼你回答,现在自己想开了。”苏慕白抬头看我一眼,又去观察各式糕点。
“哪件?”
“我对你不是那种非分之想。”苏慕白咬下一口糕点,喉结微动,直到吃完才开口:“只是在你身边,没来由的觉得安心。”
“我知道你不好男风,不然也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对他表示理解,苏慕白在一些方面心思很单纯,他很难相信别人,父亲让我在他最幼小的时间与他接触,成为了他在九州少有的知心人,无疑是给我留的免死金牌。
“小莲子,你若是女子,会喜欢我吗?”
“你这问题问的太刁钻了,你这人是不是习惯让人放下戒备就咬一口啊?”我忍不住哀嚎,刚有点困意就被他打消了:“之前的种种事出有因,现在就当是君臣之间很简单的相处,你不要再肖想其他。”
“残忍。”
苏慕白眸子暗下来,靠到我身边,对着脖子又是一口。
谁能有这只狗残忍?
我的视角正前方有一个与人等高的镜子,是苏慕白上朝前都会路过的。
那里应该是正衣冠明史册的,我却在里面看到了不合时宜的我们。
“苏慕白,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时间久了,我反而也在贪恋片刻的放松,身子向他前倾。
“不叫太子了?”
“不叫了。”我感觉到自己身子软软的,是那种卸了力气,靠在床上的舒适。
“抱紧我脖子。”
“干嘛?”我搭腔,顺势配合的揽上他。
镜子里,高我一头有余,也比我宽一些的苏慕白就着我抱他的姿势,双手压在我的大腿上。
我的身体松松垮垮的,任由他随便搬弄,抱到了怀里。
“不躲了?”
“苏慕白,我们在做不好的事。”我被他放在床榻前,他顺手帮我把靴子脱下,放到一旁。
苏慕白不吱声,我也不想再说什么。
这几天的历险足够我一直精神紧绷了,此刻放松下来,便不想驳他的情面。
苏慕白栖身压下,正好像被子一样盖到我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