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娘子或许不觉得自己给我揽了个什么坏差事,央几个官差装作我二人的样子离开时,脸上竟然有些兴奋。
“难道这一路并没有我与张生想象的那样凶险?”我不禁提出疑惑:“你不会只是想去我家吧?”
武娘子没答话,追上人群交代了点什么,张生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二人一眼,转身跟着去往风波寨的队伍上了山。
我们已经离开了翩江山,现在在风波寨最西边的山脚下,只需一直朝南走就能到京城。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我先发制人:“易阳春与你关系匪浅,我现在怀疑他们通敌。”
“做九州的生意,难免不遇上点他国的人。”武娘子不以为然:“那令牌是我昨天偷的,怎么了?”
“易静雪呢?”
“我说过了,没见到。”武娘子说着勒马挡在我身前:“张生要你查的案子。”
“岳青蓝啊,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现在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官府出面劫走的。”武娘子早就没了之前的玩闹样:“我现在在陪你玩命,你却什么都不肯说?”
“是黄金。”我知道再胡编不利于内部团结,但是黄金案的事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爹奉旨去查一笔黄金失踪案,这事儿很古怪。”
“古怪?”武娘子侧过身让开路,与我并肩而行。
“嗯。”我想了想,决心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半年前,我爹忽然给我传信,让我配合张生查一起黄金案。
据张生和我爹的意思来说,丢失黄金的只是过路的普通富商,但经我判断,应该是朝廷自己在运钱,不小心被人窃走。
证据有二,一个是黄金数量与元疆的几个附属小国进贡的价值相当,二是这案子无人在当地官府报案,指使人出面调查的幕后者直指皇宫。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去易阳春?”武娘子笑道:“既然猜到与皇宫的人有勾结,易阳春可是先皇帝给你家皇帝留下的遗产。”
“嗯,若不是此次调查直指易阳春,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怀疑。”
“我没见过什么黄金,依我看,是有人对着你们唱了出空城计。”武娘子认真道:“从始至终,我没看到一丁点黄金的影子。”
“岳青蓝是突破口。”我提醒道:“半年前黄金失窃后,一直有车队在附近奔走,御林军不敢大意便在每趟车后面都派人尾随。”
“之后呢?”
“其他商队没有离开过,只有和岳家有关那支出了扬州,直奔京城。”
“照理说,御林军都出手了,没理由不查车吧。”
“查过了,一无所获。”我继续道:“一路北上的车队绕过京城,取道顺州,在翩江山接走了岳青蓝。张生他们觉得一直跟着也不是事儿,就打算敲山震虎,劫走岳青蓝。”
“看来效果恰恰相反,岳青蓝之后,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举动。”
“没错,蛰伏半年之久,马上就到新年了。”我叹气:“张生与我爹立了军令状,现在是要玩命找出那黄金。”
“你可真讲义气。”听不出丝毫赞许的意思,武娘子无奈道:“接这么个烫手山芋。”
我对张生还真没这么深的情谊,只是当时张生当我是兄弟,与我掏心掏肺的说了一番话,大概意思是这笔钱会被人拿来叛乱云云,弄得我实在是不敢不管。
说句没良心的,如今每月五十两的饷银照例发着,我就不想看任何人颠覆这个可爱的朝廷。
“你怎么能断定易阳春没有异心?”我问道:“再往北走十五日就是大梁,你怎么相信。”
“易阳春是扬州来的销金窟,赚的是日久天长的熟客钱,看不上你说的那些沾血的钱。”武娘子有理有据的分析:“除非老板娘不想干了,否则就冲着她搬不走的招牌,你们的朝廷她都得护上一护。”
“易阳春里有梁国人。”
“那又如何?敞开门做生意,南来北往的,谁能保证一直做一家卖卖。”
“你。”我气结,武娘子似乎没什么国仇家恨的概念,那日说的家宅之事就像不存在一般。
青马忽的扬蹄,我险险拽住。
“马受惊了?”武娘子疑惑:“不对,有人!”
“废话!”我无奈的扯住他的衣领,将她扯上我的马,一脚踢在他的马屁股上,可怜的棕马本就迟钝,被我的青马一吓早没了主意,没头没脑的冲向前方。
“你干什么!”武娘子被我围在身前,大抵是不满意我自后环住他的姿势:“卷二!”
“控马,看路!”我松开环住他的手,自怀里掏出一直贴身带着的剑弩:“棕马无事,说明他们想抓活的。”
“你。”武娘子像是要说什么却没说,只是用腿夹住青马的肚子,我的大青马黝黑的皮上多了泥印自然不开心,轻哼一声反而慢了速度。
“臭马,我要是死在这儿,我爹一定给你切成块喂鹰!”感受到速度放慢,我趁机瞄准丛林中慢慢显现的黑影:“混蛋,怎么都是黑衣服。”
“夜行衣啊。”
“白天也穿?”我一边准备箭矢一边吐槽:“若是丛林中有树遮着还好,现在不是一打一个准吗?”
“你不是只擅逃跑吗?”看我游刃有余的样子,武娘子打趣道:“怎么,很有信心?”
“我倒是觉得你开心起来了。”我瞄着黑衣人,伺机发射:“怎么,喜欢骑马不成?”
“当然是因为小卷儿愿意跟我分享秘密。”武娘子轻笑一声,似乎感受到我一切准备就绪,狠狠夹了一下青马肚子,饶是这叛逆的马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机,飞驰起来。
这一跑不要紧,我刚刚稳住身子再看,就见黑衣人们齐刷刷的冲了上来。
这下我准备了五六年的小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我先是瞄着最近的几个人,弩箭短而细,用的是齐国人进贡的钢材与银水混合制的针,一次能用二十发,但极考验人的能力。
“你那是什么弩?”武娘子大概没见过这么轻便的武器,不由得感慨:“真小。”
“这是机关弩,太子府里的,你当然没见过。”
“怎么有的人又爬起来了。”武娘子抽空转头看我:“没射中?”
“啊?”我仔细分辨,原是一些人没被扎中要害:“你别急。”
“卷二,你的针上不会没毒吧?”武娘子替我从马鞍上掏出一捆针。
“对,针上含银,淬毒放久了会变得很丑。”实际上我不打算要追兵的命,人身上有许多穴位和死门,靠近一些的地方都能制服人,用弓弩可以在不杀人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制止坏人。
“你可真行。”武娘子差点把针扔了,还是递给我:“你到我前面来,这样我做不了事。”
“啊?”
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被武娘子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扔到了前面。
他是真不怕顺手就把我扔到地上吗?
“你干什么?”
“小孩玩的东西在哪不能用?”武娘子说着抽出软剑:“卷二,以后再遇到这事儿玩玩具,我就把你的头拔下来做拨浪鼓。”
“什么叫玩具?”
“你那一段钢一段银的脆针连点毒都不沾,能用来做什么!”
“我第一次实战,后面会改啊!”我不服气的吼道:“你到前面来,让你看看小爷的功夫!”
正吵着,耳边又能听清风声,黑衣人撤退了?
“别出声。”
武娘子之前背对着我,现在又扭过身子。
“你这马术都是哪学的?”未等我多说,武娘子靠在我背上,低声说了几句话,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高喊。
“快走!”
青马还是更给我面子,飞驰而下,原来又到了去衙门口前必经的那段坡路,我俩现在赌的是追来的人不敢堂而皇之的进城,只要过了衙门我们就安全了。
耳边的风吹得人头疼,第一次骑马不减速的奔一条陡峭的坡,武娘子的脑袋抵在我肩膀上,头上的汗浸透我的衣服,有些黏。
“大武?”风干扰了我的感官,但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粘稠的感觉不像汗。
“别回头。”大武低声说:“顾敛,我的面具掉了。”
“什么面具?”听不懂大武说什么,我专心的看路:“你是不是受伤了,我们马上到。”
“肩上被人劈了一剑。”大武自嘲道:“那几人不是我的对手,只是好久不动手,手生了。”
“你觉得是什么人干的?”我问道:“翩江山的人怎么会到这儿才动手?”
“他们应该在抓紧转移黄金。”大武叹气,似乎在纠结什么:“顾敛,你放我下去吧。”
“不行!”
我脑子里全是这几年听过的生离死别的故事,我曾经还在脑子里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的马背上有人重伤怕拖累我怎么办,于是在马鞍上多加了一条牵引绳。
“想都别想,我不可能让你出事!”
说着,我把马鞍上空闲的那条绳子扯到自己手里,侧身拥住武娘子,在他错愕间眼疾手快的绑好。
“行了,等下马停了我自然会放你下来。”
“顾敛!”武娘子怒急,声音里一点伪装的意思都没有,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一个人?
最近时不时的会想起苏慕白,我努力晃头保持清醒,结果我本就有些晕,摇头晃脑间险些吐出来。
“你就死了扯开绳子的心吧,等下到府上见我爹之前我带你去包扎,现在别说话,休息一会儿。”我猜想他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看起来太狼狈,但我家人绝不会只看表面的。
武娘子像是认命一般倚在我肩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