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臻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踏进天家地盘。
她跟着领路的宫婢往里走，一路上不知走过了多少殿宇廊桥，这里不似寻常府邸，四处巍峨森严。
走动间，除了她们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宇之间，竟寂静得落针可闻。
“到了。”
走到最深的一处宫殿，领路的宫婢推开沉重的殿门。
“萧大姑娘，这儿便是各位侍骑的住所。”
萧华臻抬眼去瞧那匾额，隽秀的“绣月阁”三字映入眼帘。
殿内陈设古朴，一应装饰虽不缺皇家的奢华之风，但此刻地砖上显而易见覆盖着一层灰尘，随着脚步深入，一股陈旧潮腐气息直冲入鼻尖。
这座行宫一年里有十之八九的时间是空置着的，除了春狩秋狝那两个月，皇室中人一般不会踏足于此。
虽然有宫人侍卫常年值守在此，但像这种不起眼的小宫殿，自然不会像帝后宫妃的住处般，需要日日洒扫。
所以绣月阁里这副光景，萧华臻并不惊讶，她隐隐觉得不安。
毕竟选进来的侍骑都是官家千金，其中又有人可能成为往后的宫妃，行宫的宫人再如何怠惰，也不可能这样轻慢，连她们的下脚之地都不做清扫。
若说是冲着不让她好过来的……可萧文慎没有这种通天的手段能买通宫人。
她眉心一跳。
不知又是那方神通，要给她们下马威，会是谁呢？
最有可能针对她们这些侍骑的……端王、齐王？
还是后宫的主子？
她还来不及深思，便被殿内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腌臜地方？大殿破败不堪也就罢了，怎么连起居的寝殿都如此污秽——那是什么？蜘蛛网？啊——”
刺耳尖锐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耳膜，萧华臻不耐烦地抿紧双唇。
这声音，不是她那好妹妹萧华绮的又是谁的？
下一瞬，萧华绮便气冲冲往她的方向走来。
“我才不住这破地方！”
她伸手一把推开站在门中间的萧华臻，一脚迈出绣月阁，一边没好气地对一旁的宫婢高声道：
“里边那个听不懂人话，你，要么就给我收拾干净，要么给我重新换个住处！”
那宫婢没答话，萧华臻也是冷眼瞧着她。
可真是能作死。
窦氏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到了这儿，竟还以为能像在安平侯府一样横着走？
殿内缓缓走出另一名宫婢，是方才给萧华绮领路的。
她脸上带着冷笑，“侍骑的衣食起居都是一早由主子殿下安排好的，岂能说换就换？二姑娘是要抗旨吗？”
听到抗旨二字，萧华绮的气焰才稍稍低了些。
但她堂堂侯爵的嫡女，前十几年金尊玉贵养在藏珠阁，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何况来了这里，她日后是要做娘娘的！
一想到这些，萧华绮不由又趾高气昂起来。
“不换就不换，你们两个，现在就找人来将绣月阁打扫一通！”
那两名宫婢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鄙夷与嘲弄。
“我们的差事便是领姑娘们到绣月阁来，其余的，还请姑娘自便。”
萧华绮难以置信，“贱婢！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没人教过你们规矩么！”
“萧二姑娘此话何意？”一道威严女声由远极近，盘着高髻的妇人很快来到绣月阁门前。
“这里的主子是宫里的圣上娘娘，二姑娘此言，是指责主子殿下们没有管束好奴婢们的规矩么？！”
两名宫婢即刻朝她走去，恭谨行礼，“高嬷嬷。”
萧华臻有样学样，也跟着福了一礼，唤了声嬷嬷。
高嬷嬷的眸光不着痕迹将萧华臻打量一遍，又很快移开，定定看向萧华绮。
长公主殿下授意她们，不必好生相待萧家这对姊妹，却不想这小的这个如此愚蠢，她还未来得及发难，自个儿便给她寻好了由头。
“你是这行宫的嬷嬷？”
萧华绮见她气度不凡，终于收敛了些。
但她仍旧用着主子的语气发号施令。
“这两个婢女不仅以下犯上不懂规矩，连本分的活计都没干好。你既是管事嬷嬷，便交给你处置吧。”
“还有，快点叫人来将这里打扫一番，”她嫌弃地掩着鼻子，“脏死了！”
高嬷嬷冷冷盯着她瞧了半晌。
“来人，掌嘴！”
两名宫婢霎时间冲到萧华绮身边，一个按住她，一个抬手便往她脸上啪啪两下。
萧华绮还未反应过来，就结结实实吃了两个巴掌。
“狩猎大会迫在眉睫，陛下娘娘们不日亲临行宫，宫人哪个不在大殿准备？你却要宫人放下贵人的活计，到这里来供你驱使，这是大不敬！”
“若有下次，我定严惩不贷！”
“再有，到了宫中，任谁也是服侍陛下娘娘们的奴才，萧二姑娘要是还没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就好好学学规矩！”
高嬷嬷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宫婢走来，将一堆笤帚、抹布、水盆放到绣月阁门前。
“今日便由你将绣月阁打扫出来，如若办不好，即刻逐出行宫！”
一行人走的时候，萧华绮还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侯府嫡女！她是未来的娘娘！这群宫人怎么敢这样作践她？
是仗着山高皇帝远，无人管束得了她们吗？！
清扫宫殿？她才不能干这腌臜活！
萧华臻却利落地拿起木盆，到不远处的水井里打了一盆清水。
找到殿内挂着自己名字牌子的寝室，她推门进去便埋头打扫起来。
这些活计她做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劳累或是屈辱。
这些宫人摆明了是有上头授意要给她们下马威，再怎么掰扯也掰扯不过她们，可毕竟是自己要住的地方，不打扫干净了又怎么睡得下去？
她没指望萧华绮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能替自己干活，可萧华绮却不这么想。
将自己的寝室打扫出来后，萧华绮第一个便冲了进来。
她将自己的行囊搁下，倨傲地看着萧华臻。
“我要住这间。其他间你也依次去打扫干净。”
这贱人自小到大做了不少粗活，这些事本就该她干！
萧华臻面无表情看着她。
下一秒走到萧华绮身前，一把攥起她残缺的右手。
她如今可不是什么软柿子，还想着同从前一样拿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