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五十四分,邱淑贞拎着菜篮出了小区,看到不远处倚在车边的男人时脚步顿住:\"小陆?\"
\"阿姨。\"陆励成直起身,衬衫下摆起了褶皱。
林国安跟着出来,花白眉毛拧在一起:\"你是在等思婉吗?\"老人一边问着,一边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向陆励成递去,“来根?”
陆励成摆了摆手:\"不用了叔叔。\"
“别等了。”邱淑贞将菜篮换到了左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那孩子从小就倔,高考时因为填志愿的事儿跟我们怄了三个月的气。她啊,啥事儿都得自己想明白才行,别人劝是没用的。”
就在此时,陆励成的手机突然一连串震动。
他心中涌起一丝期待,迅速解锁屏幕,只见微信聊天框弹了出来,是杨永迪发来的消息。
他瞬间失望,机械地点开一看,原来是一连串的照片。
照片中,一个男人的背影紧紧地伏在林思婉的手臂上,仿佛是在寻求一丝慰藉。林思婉则满眼心疼地望着他。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穿过窗户,洒在她的发隙,为她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辉,显得那么温柔而动人。
凭着寥寥几面的印象,陆励成能够清晰地辨认出,那个伏在林思婉手臂上的男人,正是欧阳懿。
霎时间,陆励成的指节紧紧抵在手机边缘,指甲盖泛出了青白色,阳光斜刺在屏幕上,欧阳懿垂首的轮廓像把钝刀扎进视网膜,他下意识熄了屏,金属机身烙得掌心发烫。
\"小陆啊。\"邱淑贞的菜篮子擦过衣物,簌簌响了两声,\"上回你送来的高粱酒,老林泡了枸杞……\"
\"阿姨。\"他截住话头,喉结重重滚了一下,衬衫领口随着吞咽动作绷出折痕,\"我先走了。\"
正午十二点的阳光突然刺眼。陆励成摸到车门把手时,听见林国安说:\"她书柜最上层有个铁皮盒子,装的都是你俩出去玩的照片。\"
横风卷着枯叶拍在挡风玻璃上。陆励成拧了三次才点燃引擎,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泛着血丝,像极了一个月前眼睁睁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进电梯的模样。
下午两点,终南山笼罩在薄雾里。陆励成孤身一人站在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下,整理着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衬衫下摆,千年树冠筛落的细雨沾湿了他的肩膀。
山道上的青石板还残留着雨后的潮气,陆励成的皮鞋底沾上了几片湿漉漉的银杏叶,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伸出手,扶住了那棵粗糙的银杏树干,指腹被树皮上凸起的纹理硌得生疼,却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大自然的脉动。
十月的风卷着金黄的叶片扑簌簌往下落,有几片擦过他发青的下颌,。
“要拍照吗?”一位举着单反的游客在五步开外热情地喊道。
陆励成却摇了摇头,眉头紧蹙,语气极不耐烦:“别跟我提照片!”
游客吃了闭门羹,一脸愕然,只觉得莫名其妙。
银杏树下,一阵阵孩童的嬉闹声传来,清脆悦耳,充满了童真与欢乐。陆励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只见两个小孩儿正忙着把落叶堆成一个个小山包,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的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先生,让让。”一位挎着竹篮的老妇人轻声说道,随即扯了扯陆励成的西装下摆。竹篮里装满了新鲜的山楂,红艳艳的,诱人极了,有几颗不小心滚落到了他的鞋尖旁边。
陆励成连忙退后两步,却在这时发现,自己的西装后襟不知何时沾上了树干上的青苔,绿茸茸的一片,显得有些突兀。
“连你也欺负我。”陆励成心中暗自懊恼,嘴角却只能勾起一抹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踏上前行的路。
下山前,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用纸巾包好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轻轻放进胸袋里,仿佛是在珍藏一份珍贵的记忆。
石阶的坡度有些陡峭,他不得不紧紧抓住生锈的铁链扶手,掌心因此蹭到了一层红褐色的铁锈,那颜色像极了某种陈旧的血迹。
终于走到山脚,一家便利店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他走了进去,买了一瓶矿泉水。当拧开瓶盖时,意外地发现瓶盖内侧印着“再来一瓶”的字样,这让他疲惫失落的心情稍微有了一丝慰藉。
仿佛千疮百孔的生活,又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一点小惊喜。
林思婉从医院回到直江新区荣德小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家中,那一刻,林国安和邱淑贞正坐在客厅里,看到她憔悴的面容,两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邱淑贞连忙站起身,几步并作一步,快步走到林思婉身边,眼中满是担忧,关切地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思婉轻轻摇了摇头,随即问道:“陆励成来过吗?”
林国安皱着眉头说道:“早上出去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到他了。他看起来像是等了你很久,一直站在那儿,眼睛时不时地往小区里面瞅。后来,他像是收到了什么信息,神色很不对,匆匆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邱淑贞追问道:“你俩到底怎么了?”
林思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安慰道:“没事,你们别担心!我先回房间了,今晚住家里。”说完,她转身走进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林思婉站在卧室的阳台上,目光穿过对面楼宇的玻璃幕墙,望着晚间那支离破碎的云层,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号码从黑名单里移出来。手机通讯录已经停在“陆”字页面好几分钟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然而,耳边传来的却是那冰冷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隔了几分钟,她不甘心地又打了一次,这次却换来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声音:“您好,我是机主的秘书,请留言。”这声音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林思婉的手指第三次悬在拨号键上方,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车辆急刹的金属碰撞锐响,惊得她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删除键。
通讯录页面瞬间跳回了字母A,仿佛是在告诉她,一切都已经回到了原点。
而此时,陆励成已经提前坐上了去往淮南的航班,透过机窗望着外面那星火明明暗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