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十一月初三,蕲州城外十里赤东湖畔,义军正在此扎营,目前卢象升指挥的兵马还在罗田以北平湖关集结,三路包围失败后,他想继续追击就得把队伍聚拢,需要花一些时间。
从陕西出关后一路打到这里没有搞到多少粮草,刘处直决定趁卢象升还没到来,想个办法拿下蕲州。
“大帅,这蕲州城不好打啊,”刘国能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城防。“你看那城墙,少说有四丈高,护城河也宽,强攻必定损失惨重,我们这四五万人填完了都不一定拿的下。”
贺一龙说道:“那怎么办,我革营带的粮食只够五天用了,卢象升的大军就在后面追着,总不能饿着肚子跟他们周旋吧?”
武自强插话道:“要我说,干脆放弃攻城,直接西向去挖崇祯老儿的另一个祖坟显陵。”
刘处直想了想说道:“还是不能直接走了,蕲州是鄂东重镇,城中粮草充足,若是不能在此补充给养,咱们根本走不远,光靠打乡间财主对于我们的队伍来说犹如杯水车薪。”
众人沉默之际,宋献策捋了捋山羊胡说道:“各位掌盘、各位将军,咱们不是缴获了张全昌的将旗、关防、令箭和官服吗?不如就假扮宣府镇标兵,诈开城门!”
帐内顿时活跃起来,高栎笑道:“此计甚好啊!张全昌新败,湖广的蕲州守军未必知道他败了。”
李茂却顾虑道:“张全昌是宣府总兵,来这里需要兵部的调兵文书,若是守军要求查验兵部文书,该如何应对?”
“李将军这个简单。”宋献策成竹在胸,“就说文书遗失了,如今到处都是我们义军,地方官也需要靠这些将领帮助守城,应该不会过度为难。”
计议已定,当即各营挑选了五百官军出身的弟兄,换上缴获的官军衣甲,打着“镇守宣府总兵张”的大旗,由前营千总任勇假扮坐营官张守义,大摇大摆地向蕲州城行进。
城头上,知州许仪平和守备孙一清早已发现这支官军,许仪平年约五旬,是个谨慎的老官僚;孙一清也是老行伍了,这城防布置的还是有模有样。
“孙守备,你看这是哪来的兵马?”许知州疑惑地问。
孙一清细看后说道:“看旗号是宣府镇的,可是宣府兵怎么会跑到湖广来?这也太蹊跷了。”
这时,假扮宣府标兵坐营官的任勇在城下大喊:“城上听着!我乃宣府总兵张全昌麾下坐营官张守义,奉卢部院将令追剿流寇,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城休整!”
许知州犹豫道:“这位将军,非是本官不信,只是如今流寇猖獗,没有卢部院的手令,实在不敢擅自开城。”
任勇故作恼怒,扬鞭指着城头:“好个不知好歹的知州!我等连日追剿流寇,人困马乏,你竟敢拒之门外?若是误了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孙守备低声道:“州台大人,小心有诈。宣府兵不该出现在这里。”
许知州点头,对城下喊道:“请张总镇见谅!非是本官不通情理,实在是职责所在。还请出示兵部勘合或是卢部院手令!”
任勇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道:“兵部文书在沈丘之战中遗失!如今追剿任务紧急,哪来得及补办?你若不信,可派人去罗田向卢部院求证!”
双方僵持半个时辰,许知州始终不肯开城。任勇见计不成,只得带兵退回大营。
“他娘的,这狗官真够谨慎的!“贺一龙骂道,“要我说,干脆趁夜偷袭!”
宋献策说道:“无妨,我还有一计,让张全昌亲自出马!”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高栎迟疑道:“宋先生,张全昌毕竟是朝廷总兵,万一他临阵反水...”
“我自有安排,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张总镇。”
一路上宋献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刘处直,刘处直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没多久两人来到关押张全昌的营帐,这位被俘的宣府总兵这些日子倒是没受什么苦,只是整日唉声叹气,明显清瘦了许多。
“张总镇,想不想将功赎罪?\"
张全昌冷笑:“要杀便杀,何必戏弄于我?”
“非也。”刘处直笑道,“请总镇帮我们诈开蕲州城门,事成之后,是去是留,悉听尊便,你在沈丘干掉我们两千多人,想放你走你也得拿个大功劳来换吧。”
张全昌勃然变色:“你让我背叛朝廷?做梦!我张家世代忠良,岂能做这等事!”
“总镇误会了。”刘处直慢条斯理地说,
“你想想,苗胙土逃回去了,必定参你通敌,如今你已是戴罪之身,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城池拿下后,我就对外宣布张全昌伤重身死,你逃回榆林老家隐姓埋名就好,以你张家在榆林的影响力应该没人查你。”
“这大明的官你肯定是当不了了,像你这样有污点的军官被崇祯皇帝抓住后一定是菜市口的结局,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还是想保你一条命,等日后义军收取三边还得靠你张家帮忙呢。”
张全昌沉默良久,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终于长叹一声:“罢了!就依你所言!不过我有言在先,只助你们取城,绝不参与杀害朝廷官员。”
“一言为定!”
计议已定,刘处直立即挑选一百精兵,全是前营的老本兵,还是由任勇带队伪装成张全昌家丁,临行前,刘处直把任勇叫到一边,低声嘱咐:
“记住,若是张全昌敢耍花样,立即结果了他!这一百弟兄的性命,就交给你了!进城后见机行事,以火光为号。”
任勇重重点头:“大帅放心!任勇必定不辱使命!”
他又暗中对士卒们交代:“盯紧张全昌,他若有异动,立即斩杀!”
次日清晨,张全昌带着这一百家丁来到蕲州城下,这一次,他亲自上前喊话:
“城上听着!我乃宣府总兵张全昌!快开城门!”
许知州对下面说道:“张总镇你不是在河南剿贼吗,如何会跑到湖广来。”
张全昌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大声说道:“许州台有所不知,流寇在沈丘大败后一路南窜,我奉命追击一直追到了这里。”
许知州说道:“张总镇,你可以进来,不过你只能带你亲兵进来,我会开个小门放你进来,非常之时还望见谅。”
张全昌会意,立即道:“既然如此,就只放本镇和这一百亲兵入城,大队人马留在城外。”
许知州与孙守备低声商议。孙守备道:“州台大人,还是小心为上,传闻张全昌兵败被俘,如今突然出现,实在可疑。”
许知州说道:“流寇应该还没实力直接打败官军的标兵营吧,我觉得可能是小败,但传来传去就变成了张全昌被俘,流寇大举入湖广,日后还得倚仗他们这些将军呢,不宜得罪太深放他们进来吧。”
最终,许知州下令:“开小门!请张总镇入城!”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仅容一人一马通过,任勇暗中握紧刀柄,低声对张全昌说:“总镇,请吧。”
张全昌深吸一口气,率先打马入城,任勇紧随其后,手始终按在刀柄上,一百名义军精兵鱼贯而入,个个神情警惕。
进城后,许知州和孙守备急忙迎上前来:“张总镇受苦了,听说贼寇南下了,他们会不会来我蕲州,不知总镇有何破敌妙计?”
张全昌按照计划说道:“流寇被我赶到了马口湖一带,他们北人不擅长在水网地区作战,我宣镇大军还在追剿,很快便能彻底打败他们,此次进城就是为了要一些粮草补充一下。”
任勇趁机观察城防布置,暗自记下兵力部署,这一百名义军分散在城门附近,看似随意站立,实则已经控制了要害位置。
当夜,许知州在州衙设宴为张全昌接风,酒过三巡,张全昌突然放下酒杯,长叹一声。
许知州关切地问:“总镇为何叹息?”
张全昌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许州台,你说为将者,是该忠于朝廷,还是该顾全将士性命?”
许知州一愣:“这...自然是既要忠于朝廷,也要爱护将士。”
“说得好!”张全昌猛地站起,“正因如此,本镇才不得不行此下策!”
话音未落,任勇已经摔杯为号,顿时,那十几个跟随张全昌来赴宴的精兵突然发难,迅速制服了在场的州衙护卫。
“你...你们...”许知州吓得面如土色。
张全昌沉痛地说:“许州台,实不相瞒,本镇已经归顺义军,念在你我同朝为官,若你肯开城投降,可保全家性命。”
孙守备大怒:“张全昌!你这个叛徒!朝廷待你不薄,你竟敢...”
任勇立即拔刀架在孙守备脖子上:“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城外数万义军即将攻城,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孙守备还要挣扎,任勇手起刀落,削掉他一片盔缨:“再敢妄动,下一刀就要见血了!”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火光冲天,杀声震耳,原来刘处直见到信号,立即率主力进攻,里面的内应迅速打开了城门。
许知州见大势已去,终于瘫坐在地:“罢了...罢了...开城...开城投降...”
李茂立即带人控制城门,放下吊桥,刘处直率领义军主力一拥而入,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蕲州城。
当刘处直走进州衙时,张全昌迎上前来,单膝跪地:“幸不辱命!”
刘处直连忙扶起:“总镇大功!先前承诺依然有效,总镇是去是留,但凭自愿。”
张全昌苦笑一声,环视着被控制的州衙,长叹道:“如今我已无路可去,愿追随大帅!只求大帅善待城中降官,我知你们每每破城都要诛杀贪官,不过这次还是放了他们吧。”
刘处直思考一阵后还是答应他了,这些官员有陷城之罪,自己不处理他们朝廷也会追责。
当晚,在清点府库时,陆雄兴奋地来报:“大帅,城中粮仓存粮足够我军五万人食用一月!还有火药五千斤,打磨好的铅弹五千发。”
刘处直满意地点头:“传令各营,好生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