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融化的积雪在靴底碾出细碎的咯吱声，像是有无数细齿在啃噬冰层。
卡梅隆拽了拽围巾，将半张脸埋进羊毛纤维里，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苏，对方的皮靴踩过结冰的水洼，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这处集市比他们预想的更深，像是嵌在城市褶皱里的一块陈年痂疤。
入口处还能看到寻常摊贩——卖腌黄瓜的木桶冒着白汽，铁皮糖罐里的水果硬糖折射出廉价的光泽，穿厚呢大衣的妇人正为了一戈比和鱼贩争执。
可越往里走，空气里的甜腥味就越重，混着柏油和某种腐烂果实的气息，像打翻了的果酱罐头泡在阴沟里。
“不对劲。”苏突然停步，戴眼罩的右脸转向左侧，“南不是说他在集市入口买到的么……”
卡梅隆也跟着停下，警靴碾过一片冻硬的菜叶。
他注意到周围的摊贩都不太对劲——卖皮毛的老头眼神空洞，指间的烟卷烧到了尽头也浑然不觉；穿碎花裙的姑娘把红布盖在柳条筐上，筐里时不时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她却对着空气笑得妩媚。
“这地方……”卡梅隆的喉结动了动，“像被人遗忘了。”
苏没接话，只是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他们要找的弩贩子应该没有这么深才对…就好像，有人在故意将他们往更深处引。
穿过挂着腌猪腿的木架时，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突然钻进鼻腔。
卡梅隆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用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剖开一只黑猫的肚子，旁边摆着一排玻璃罐，里面泡着各种动物的器官，标签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
那男人抬头时，卡梅隆发现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
“别看。”苏的声音低沉，拽了他一把。
卡梅隆慌忙收回目光，心跳得像擂鼓。这里的人都疯了吗？南和鹿几怎么在这种地方买东西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从石板变成了夯实的泥土，混着冰雪冻得硬邦邦的。
周围的棚屋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临时搭建的帆布帐篷，上面用炭笔写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没人说话，只有帆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
“两位同志，看着面生啊。”
身后突兀的传来声音，两人双双回头回头，看见一个矮胖的男人站在他们身后——
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灰色西装，和这集市的破败格格不入。
他的脸圆圆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像尊弥勒佛，可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一丝精明。
“我们是来买东西的。”苏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右手依旧按在腰间。
“买东西？”胖男人笑了起来，声音像砂纸摩擦，“这地方的好东西可不少，就怕两位识货不识货啊。”
他的目光在苏的眼罩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卡梅隆的警徽，笑容更深了，“我是这集市的管事，叫我伊戈尔就行——看两位像是有什么急事，要不要我帮忙？”
卡梅隆和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这男人出现得太巧，笑得也太刻意，像揣着什么目的在等他们。
“我们在找一个卖弩箭的人。”苏直接开口，没有绕弯子。
“弩箭？”伊戈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哦——那家伙的货确实不错，就是性子孤僻，不爱见生人。”他热情地往前凑了两步，“正好我要去他那边看看，不如我带你们过去？省得你们找错地方。”
卡梅隆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提议有点不对劲。这集市处处透着诡异，这个自称管事的人也疑点重重。
可他们找了一上午都没线索，现在有个人愿意带路，似乎也没理由拒绝。
“麻烦你了。”苏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
“不麻烦，不麻烦。”伊戈尔笑得眼睛都没了，转身往集市深处走去，“跟我来，他那地方偏，一般人还真找不到。”
卡梅隆和苏跟在他身后，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积雪里混着不知名的黏液，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踩在某种动物的内脏上。
周围的帐篷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废弃的木屋，门窗都破了洞，黑洞洞的像一只只眼睛。
“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的？”卡梅隆忍不住问。
“哦，以前是个屠宰场。”伊戈尔头也不回地说，声音轻飘飘的，“后来废弃了，就改成了集市。别看现在破，当年可是热闹得很，杀猪宰羊的，血都能汇成河。”
他笑着比划了一下，“现在想想，倒和这集市挺配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卡梅隆的胃里一阵翻腾，他看了看苏，对方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伊戈尔似乎没察觉到他们的不适，依旧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前面那间就是你们要找那人的摊子了，他这人怪得很，非要守着这屠宰场的老冷库。说什么低温能让弩箭更锋利，我看就是脑子不正常。”
卡梅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破旧的摊车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轮子边放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兵器”两个字，看着像凝固的血。
“到了。”伊戈尔停下脚步，转身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依旧灿烂。
苏看了看那个小摊，又看了看伊戈尔，突然开口：“你不去？”
“我还有事呢。”伊戈尔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先走了。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了两步，压低声音，“他脾气不好，你们说话客气点。”
说完，他又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了，灰色的西装在雪地里像一只逃窜的老鼠。
卡梅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头看向苏：“你觉得他靠谱吗？”
苏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小摊——
“去看看。”苏率先迈出步子。
卡梅隆则掏出枪，打开保险后才跟上。
太阳已经西沉，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挂在小摊木梁，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摊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弩箭和刀具，闪着冰冷的光。
卡梅隆警惕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车脚的一个麻袋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他刚要开口，就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右手揣在怀里，左手拿着一把小刀，正在慢悠悠地削着一根木头。
苏眯眼看着，他的身后貌似有个小帐篷。
“你们是谁？”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来买弩箭的。”苏开门见山。
男人的眼睛眯了眯，打量了他们半天，才缓缓开口：“要什么样的？”
“就是你常卖的那种，带倒钩的。”卡梅隆补充道，“我们听说你这里有好货。”
男人没说话，只是转身再次走进阴影里，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弩箭，用黑布裹着。
“要多少？”他把弩箭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买之前我想知道……”苏的声音很平静，“这种弩箭你还卖给过谁？”
男人的眼睛里闪着凶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我们是警察。”卡梅隆亮出了警徽，“最近发生了几起案子，凶器可能就是这种弩箭。我们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买过这种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