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的余晖被远处仓库的轮廓切碎,洒在陆离肩头时已褪成灰蓝色。他站在防线中央,膝盖以下沾满尘土,右手握着一把半旧的战术匕首,刀柄上缠着磨损严重的防滑布条——那是林晚临行前塞给他的,说“万一近身搏斗能保命”。他没问为什么,只点头收下,像接过某种无声的承诺。
此刻,那布条正随着他每一次呼吸微微颤动。
防线前的空气仍在震颤,不是能量波,而是人心。几个小时前,林晚突破敌人阻拦的消息由一名侦察队员带回,声音嘶哑却清晰:“她进去了。”没有多余的话,但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瞬,像是干涸的河床终于等来第一滴雨。
可希望不是止痛药。神秘能量仍在侵蚀,有人开始出现幻觉,有人手指发麻握不住武器,还有人低声念着家人的名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陆离知道,不能再等。
他深吸一口气,把匕首插回腿侧鞘中,一步步走到最前排。这里躺着一个刚醒来的队员,脸色苍白如纸,却还试图撑起身体。陆离蹲下,手掌按在他肩上,力道不大,却稳得像钉入地面的桩。
“伤员都安置好了。”他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穿透风声,“在东侧废墟三层,有水,有药,苏悦亲自守在那里。”
那队员怔住,眼眶突然红了。
陆离没停,站起身,环视一圈疲惫的脸:“林晚已经突破重围,正在接近核心。我们不是孤军,她在前面为我们撕开一条路。现在轮到我们守住这条命脉。”
没人说话,但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挺直了背脊。
他继续道:“我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现在松手,她前面吃的苦、流的血,全都白费了。”
风吹过断裂的钢筋,发出低沉的呜咽。远处敌阵方向隐约传来脚步调整的声音,节奏变了,不再是无休止的压迫,而是一种……等待。
陆离没提这点。他不能让队员觉得敌人也在怕。
“你们记得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吗?”他问,不是质问,是提醒,“不是为了送死,是为了活着回去,见想见的人,做没做完的事。”
一名年轻队员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可这能量……它让我们连站都站不稳。”
陆离看向他,目光沉静:“那就别让它进脑子。”
他走到那队员身边,蹲下,示意对方伸出手。两人掌心相贴,陆离闭眼,缓慢呼吸,引导对方跟着节奏吸气、屏息、呼出——三次循环后,那队员的手不再抖。
“集中精神,不是对抗,是过滤。”陆离睁开眼,“它想搅乱你的心神,你就偏偏清醒。它想让你害怕,你就偏偏笑。”
有人真的笑了,带着泪。
他们开始彼此搭肩,围成小圈,像小时候玩的游戏。有人低声哼起歌,调子不准,却带着温度。陆离没加入,只是站在外围,看着这群曾濒临崩溃的人一点点找回自己的节奏。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光掠过。
极短,极淡,像是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漏下一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光。陆离眼角余光捕捉到,心头一紧,却没有喊出来。他知道,有些事不能说破,尤其在人心刚稳的时候。
他转身走向防线边缘,脚步比刚才轻快几分。不是放松,而是确认——他们扛住了最艰难的一段。
一名队员忽然低呼:“我的刀……在响。”
陆离回头,看见那人举着一把家传短剑,剑身泛着微弱的银光,嗡鸣声如同蜂翼震动。这不是能量反应,更像是某种共鸣。那队员自己也愣住,下意识看向陆离。
陆离没解释,只说:“留着,说不定有用。”
他重新站定,目光扫过整条防线。队员们虽仍疲惫,但眼神不再涣散。他们知道后方安全,知道林晚已在行动,也知道彼此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敌人发动了新一轮试探性进攻,规模不大,却密集。陆离迅速调整站位,将体力尚可的队员前置,体力透支的退至二线支援。他本人始终站在最易受冲击的位置,像一块盾牌。
战斗持续了近二十分钟,节奏越来越快。敌人的攻击方式变了,不再是单一的能量冲击,而是夹杂着心理干扰——幻象、噪音、甚至模拟熟人的声音呼唤名字。几个意志薄弱的队员再次动摇,手指抠进泥土,额头渗血。
陆离冲到其中一人身边,单膝跪地,抓住他的手腕:“听着,你现在感觉到的都不是真的。你妈昨天打电话说,等你回去就给你炖鸡汤,记得吗?”
那人猛地抬头,眼中有泪:“……记得。”
“那就记住这个。”陆离松开手,拍拍他肩膀,“别让假东西骗走你真想回去的日子。”
那人点头,咬牙站起,重新握紧武器。
防线没有崩溃,反而在一次次冲击中变得更加紧密。他们学会了在混乱中寻找彼此的声音,在黑暗里辨认同伴的呼吸。那种凝聚力,比任何战术都有效。
陆离站在高处一块残垣上,望着远方仓库的方向。那里依旧寂静,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风吹过铁皮屋顶的单调声响。
但他能感觉到。
林晚还在前进。
她的脚步声不在耳边,却落在他心上。
他低头,看见自己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新划伤,血迹未干。刚才替一名队员挡开飞溅的碎石时留下的。此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落在脚边一块焦黑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没去擦。
远处,敌人阵营再次出现异动。几个身影悄然脱离主阵,朝着防线左侧迂回移动。动作隐蔽,但陆离看得清楚——他们不是进攻,是在布设什么。
他不动声色,悄悄对身旁一名侦察队员点头示意。那人会意,迅速隐入废墟阴影中去查探。
陆离依旧站着,像一座不动的山。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结束。
但至少此刻,他们守住了这条线。
队员们陆续恢复战斗力,有人开始主动发起反击,有人用身体挡住即将倒塌的掩体,有人把最后一瓶药剂递给更需要的人。
陆离看着这一切,喉结动了动。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什么鼓舞的话,只是把右手伸进衣兜,摸到一枚冰冷的徽章——那是林晚突破敌人时顺手带走的,后来托人转交给他。他说不清它有什么意义,只知道她留下的东西,一定有用。
他把它攥在掌心,指尖感受到那古老纹路的起伏,像心跳。
风更大了,吹起他额前汗湿的发丝。
他忽然觉得,这场战斗或许真的能看到尽头。
不是因为敌人变弱,而是因为他们变强了。
不是靠力量,是靠人心。
他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声极轻微的金属落地声。
低头一看,是刚才那把家传短剑,从队员手中滑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剑尖朝上,正对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