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哈拉六强压怒火,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绝望的阴郁:“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就在上个月,帖木儿汗国的人,像草原上的鬣狗一样,又找上了我!”
“帖木儿?”马哈木浓眉一拧,阿鲁台摩挲刀柄的手指也微微一顿。
“对!就是那个自称要重建蒙古帝国荣光的跛子帖木儿!”
哈拉六咬牙切齿,“他的人,趾高气扬!说什么只要我哈拉少部臣服,并入他的汗国,就保我部族平安富贵,还能助我吞并周边小部落!哼,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一口吞了我!”
他环视着马哈木和阿鲁台瞬间变得凝重的脸,声音更加急促:“我当时就拒绝了!可你们猜怎么着?没过多久,就传来大明边境被‘我们’草原骑兵袭扰的消息!手法极其残忍,专门屠戮边民村落,故意留下一些残破的、像是我们几部风格的旗帜和器物!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
“栽赃嫁祸?”马哈木眼中精光爆闪,猛地一拍大腿,“你是说...那些袭扰边境,激怒大明皇帝的‘草原骑兵’,是帖木儿的人假扮的?!”
“正是!”哈拉六斩钉截铁,“他们就是想用大明的刀,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等明军铁蹄踏碎我们的营盘,我们除了倒向帖木儿,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
阿鲁台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烁着狐疑的光芒:
“哈拉六,你这故事编得倒是精彩。”
“帖木儿汗国远在万里之外,这两年虽然灭了东察合台,兵锋正盛,但他会为了吞并我们这几个在明军眼里都不够塞牙缝的部族,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直接招惹如日中天的大明?”
“他就不怕我们被逼急了,真和明军联手,先把他伸过来的爪子剁了?!”
“联手?”
哈拉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惨然一笑,“阿鲁台首领,你问问马哈木首领,他信得过你吗?你又信得过他吗?”
“我们三家坐在这里都快打起来了,还谈什么联手抗敌?帖木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看准了我们就是一盘散沙!”
他指着帐外的方向,声音带着悲愤,“东察合台一灭,帖木儿的兵锋离我们还有多远?”
“他们的目标或许是大明,但我们夹在这两大帝国之间,就是死路一条!”
“不管是帖木儿还是大明,都不会允许决战之时有我们这样的变数存在!”
阿鲁台沉默了片刻,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哈拉六,仿佛要将他看穿:
“哈拉六,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哈拉少部与帖木儿暗中勾结,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故意引明军来攻,削弱我瓦剌和鞑靼的力量,好让你哈拉少部坐收渔利,或者...更方便地投入帖木儿的怀抱?”
“你!!”哈拉六彻底暴怒了,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酒水肉食洒了一地,指着阿鲁台,气得浑身发抖,“阿鲁台!你欺人太甚!”
“我哈拉六对长生天起誓,若有一句虚言,叫我部族灭绝,叫我万箭穿心而死!我若有半点勾结帖木儿的心思,叫我此刻就被雷劈死在这帐中!”
“你们不信我,好!那就等着明军的铁蹄把我们的帐篷踏平,把我们的牛羊抢光,把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变成奴隶吧!”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扑上去。
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马哈木身后的护卫和阿鲁台的心腹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名瓦剌斥候浑身是汗,带着一股热浪冲了进来,顾不得行礼,急声喊道:
“报——!首领!西南方向二十里外,发现一小股骑兵正快速向这里靠近!看装束...看装束像是帖木儿汗国的人!”
“帖木儿汗国的人?!”
也先“蹭”地站了起来,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沉重的身躯带倒了身后的矮凳。
他布满血丝的鹰目瞬间锁定了惊愕的哈拉六和脸色阴沉的阿鲁台,粗壮的手指猛地按在了腰间那柄镶嵌着巨大红宝石的弯刀刀柄上!
“好胆!竟敢出卖本汗?!” 马哈木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帐内火把都摇曳不定。
他拔刀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锋利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哈拉六,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是你们谁?!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献给帖木儿当投名状?!”
帐内瞬间一片死寂,只剩下刀锋出鞘的嗡鸣和粗重的喘息。
瓦剌和鞑靼的护卫们几乎同时拔刀出鞘一半,寒光闪闪,将各自的首领护在身后,互相怒目而视,空气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哈拉六身后的护卫也毫不示弱,纷纷按住兵器,将首领围住,脸上满是惊怒交加。
哈拉六完全懵了,计划里完全没有这一出啊?
难不成自己身边有内鬼?
不可能啊,除了几个锦衣卫和老斜,没人知道真正的计划!
不过这时没有时间细思,他装作难以置信地看着也先指向自己的刀尖,又猛地转向阿鲁台,嘴唇哆嗦着:
“马哈木!你疯了?!我要是勾结帖木儿,还会把他们的阴谋告诉你们?!”
“我哈拉六部族就在那里,等着被你们和明军碾碎吗?!” 他愤怒地指向帐外,眼中是真实的冤屈和恐惧。
阿鲁台脸上惯常的阴鸷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迅速被更深沉的精明取代。
他没有看暴怒的马哈木,也没有看喊冤的哈拉六,那双细长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跪着、被这突变吓得瑟瑟发抖的瓦剌斥候。
“都闭嘴!”
阿鲁台的声音不高,却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也先的怒吼和哈拉六的辩解。
他盯着斥候,一字一顿地问:
“你只看到西南方向这一小股?仔细看清楚了吗?他们后面呢?左右两翼呢?更远处,烟尘有没有异常?”
“草原一望无际,帖木儿若是想趁此机会一口吞了我们三大部,只派这不到百人的骑兵来送死吗?” 他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向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