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的靴底碾过石门内的玄岩时,耳中突然响起冰层碎裂的轻响。
门内的风雪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前一秒还在呼啸的寒风骤然静止,冰雾在头顶凝结成灰蒙蒙的穹顶,将外界的天光彻底隔绝。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白璃剑,剑鞘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灵剑在示警。
“好重的死气。”她低喃着停下脚步。
空气里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是陈血在低温里凝固后的味道。
抬眼望去,前方三十步处立着一座青铜祭坛,八根盘龙柱从地面拔起,柱身的纹路被岁月侵蚀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玄凰振翅的轮廓。
祭坛中央刻满了螺旋状的符文,每一道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无数双闭合的眼睛。
白璃剑突然发出清鸣,剑鞘“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慕星黎瞳孔微缩——这是灵剑主动认主后从未有过的反应。
她刚要抽剑,识海深处猛地窜起一股热流,前世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涌来:同样的祭坛,同样的符文,她跪坐在阵眼处,指尖滴着血,正将最后一道封印刻进石砖。
“不单纯是封印……”她踉跄着扶住盘龙柱,掌心触到的冰凉让意识清醒几分,“是召唤仪式的一部分。”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符文突然流转起来,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光雾中浮现。
那是她的模样,却穿着前世的月白裙衫,发间的玉簪碎了半支,眼尾还凝着未干的泪。
“星黎。”虚影开口时,慕星黎的太阳穴突突作痛。
那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的沙哑,“你终于回来了。”
“你是……前世的我?”慕星黎后退半步,腰间的白璃剑“嗡”地出鞘,剑尖却在离虚影三寸处顿住——灵剑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在轻轻颤抖,像是在回应某种熟悉的气息。
虚影抬手,指尖穿过慕星黎的手腕。
“我不是你,”她的目光落在祭坛符文上,“我是被命运困住的困兽。你看这些纹路。”她屈指一点,最外围的螺旋突然展开,露出下面更深层的刻痕,“三年前我以为这是封印冥渊邪神的锁魂阵,直到他……”虚影的声音突然哽住,“直到他告诉我,这些符文是反向的。”
慕星黎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些看似无序的螺旋,竟组成了倒转的“引”字。
“引魂入阵,以血为媒……”她喃喃重复,喉间泛起腥甜,“这是召唤阵,不是封印阵。”
虚影惨笑一声:“你猜对了。当年我为了救被冥渊抓去的黎玄澈,答应了那个‘恩人’的条件——用我的血重铸封印。可我没看到,他在阵基里埋了‘破封之契’。”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那里浮现出一枚血色胎记,“他说这是保护符,其实是引魂钉。”
慕星黎突然想起前世慕华安的话:“你以为黎玄澈真的爱你?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引出九尾本源……”此刻再回想,那些话里的恶意突然淡了,反而像是某种急切的警告。
“你说的‘恩人’,是……”
“是慕华安。”虚影替她说出答案,“他是冥渊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却也是唯一想拉我出棋局的人。他说黎玄澈要的是九尾本源,可他不知道……”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黎玄澈要的从来都不是本源,是我。”
祭坛上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慕星黎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扯向阵眼,意识陷入混沌前,她看见虚影在口型——“快走”。
黑暗中,无数画面碎片炸裂开来。
她看见自己前世站在祭坛中央,手中握着一枚血色玉佩,喉间不受控制地念诵着陌生的咒语:“以吾之魂为引,唤醒沉眠者。”玉佩上的纹路与黎玄澈眼角的红痣如出一辙,那是九尾狐族的血脉印记。
“不!”她在意识里尖叫,“这不是我做的!”
“是你,又不是你。”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以为你挣脱了命运?不过是从一个棋子,变成了另一个棋子。”
慕星黎的灵识突然刺痛。
她想起黎玄澈在门外说的“不管记起什么,我都在这里”,想起他替她理发丝时指尖的温度,想起那枚与他同款的红痣——那不是血脉印记,是同心印。
“够了!”她咬破舌尖,血腥气瞬间冲散混沌。
意识回笼的刹那,她看见祭坛中央的符文正在重组,原本的幽蓝变成了妖异的紫黑,像活物般蠕动着向她涌来。
“这是我亲手开启的劫难,就由我亲手终结。”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逆灵锁——这是黎玄澈用自己半根尾骨炼的法宝,曾说“若遇生死局,它能替你挡一次因果”。
此刻逆灵锁在掌心发烫,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决心。
“去!”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逆灵锁上。
黑色锁链破空而出,精准刺入祭坛中央的阵眼。
符文发出垂死的尖啸,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头顶的冰穹裂开蛛网状的裂痕,碎石纷纷坠落。
慕星黎的五感开始模糊。
她看见白璃剑“当啷”坠地,看见自己的血滴在玄岩上开出红梅,看见前世的虚影朝她露出释然的笑。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石门方向冲来的玄色身影——黎玄澈的发梢结着冰花,眼角的红痣被血染红,像一团烧得极旺的火。
“星黎!”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慕星黎想抬手触碰他的脸,却发现指尖已经失去知觉。
黑暗降临前,她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震得她的耳膜发疼,像在说“我在,我在”。
风雪重新灌进崩塌的祭坛时,黎玄澈正跪在碎石堆里。
他的玄衣被落石划得破破烂烂,却仍将慕星黎护在怀里。
她的呼吸轻得像一片雪,掌心还攥着半枚逆灵锁,指尖的血已经冻成了暗红的冰晶。
“醒一醒。”他颤抖着抚开她脸上的碎发,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耳垂——那里的红痣与他的相映成辉,“我带你回千幻,喝你最爱的灵泉茶,看你养的雪貂打滚……”
慕星黎的睫毛动了动。
黎玄澈的声音突然哽住,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喉结滚动着重复:“这一世,我会陪你走完剩下的路。”
穹顶的冰屑还在簌簌落下,远处传来冥渊余党的惊呼声。
但此刻的黎玄澈什么都听不到,他只看得见怀中人苍白的脸,和她手心里那半枚逆灵锁——那是他们共同的因果,也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