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尾没有江予白笑起来时的弯弯弧度,皱眉的神情更是带着陆家太子爷独有的拒人千里的淡漠。
“抱歉,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蓝羽攥着裙摆,声音不自觉发颤。
男人停住脚步,垂眸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不能。”
“可你的脸……” 蓝羽向前半步,却被男人后退的动作生生打断。
蓝羽僵在原地,喉间像被七年前实验室那瓶福尔马林呛住,酸涩得发疼。
她看着男人转身时银灰色西装下摆扬起的弧度,突然想起江予白白大褂口袋里永远揣着的润喉糖,那是苏安晚总抱怨他讲课费嗓子后养成的习惯。
“女士,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冰棱,“我对你没有丝毫印象。”
蓝羽咬了咬下唇,指着他鬓角的痣:“这个位置,还有你鼻梁的弧度,和我认识的人一模一样。”
男人冷笑一声,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可我真的不认识你。”
说罢,他已经侧过身接听电话,语气公事公办。
蓝羽瞥见他手机壁纸是陆家祖宅的航拍图,冷峻的灰瓦白墙,与江予白锁屏上苏安晚在音乐教室弹奏肖邦时的灿烂笑容天差地别。
蓝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男人已经大步离去,黑色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像极了心跳渐渐归零的监护仪。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旋转门外的车水马龙里,直到冷风灌进领口,才惊觉自己竟在原地站了这么久。
回到座位时,牛排早已凉透,酱汁在盘底凝结成暗红色的痂。
蓝羽机械地转动着空酒杯,杯壁上残留的红酒渍蜿蜒成记忆里未说完的话。
当侍应生第三次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撤盘时,她才如梦初醒般起身,高跟鞋碾过地毯的沙沙声里,混着胸腔中逐渐冷却的悸动。
蓝羽失魂落魄地走出餐厅,夜风裹挟着细雨扑在脸上,却不及心底的寒意。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连灯都没开,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瘫坐在沙发上,蓝羽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沙发凹陷的纹路,像触碰着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缺口。
深夜,蓝羽缩在沙发里翻看旧照片。
泛黄的相纸里,江予白穿着白大褂搂着弹竖琴的苏安晚,两人在医科大的樱花树下笑得灿烂。
蓝羽思索了片刻,拿出手机翻到苏安晚的电话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未落,屏幕冷白的光照亮她眼底的犹豫。
最终她还是按下拨通键,电话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响到第三声时终于被接起,苏安晚的声音裹着鼻音传来:“小羽?这么晚了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今晚实在抱歉,我这烧还没退干净……”
蓝羽捏紧手机,喉咙发紧,那些在餐厅里汹涌的情绪此刻凝成一句沙哑的质问:“安安,你说……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电话那头传来床单窸窣的声响,苏安晚咳嗽了两声,声音里带着疑惑:“怎么突然这么问?双胞胎都未必长得完全一样吧……”
蓝羽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七年前解剖楼前江予白看向苏安晚的温柔目光,与今晚那个男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眼神,在脑海里不断重叠又撕裂。
“可我今天在餐厅,见到了一个人……”蓝羽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啪嗒啪嗒砸在玻璃上,像极了七年前解剖楼的屋檐滴水声,“他长得和江予白,一模一样。”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苏安晚时断时续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
蓝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雨声混着耳鸣在耳畔炸开,恍惚间又看见江予白把最后一颗润喉糖塞进苏安晚掌心时,指节擦过她手背的模样。
过了许久,苏安晚才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小羽,你……是不是看错了?江予白他……”
话未说完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听筒里传来水杯碰撞桌面的脆响““他都离开三年了,怎么可能……”
蓝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屏幕边缘在掌心硌出红痕:”不是同一个人。安安,不早了,那我睡觉了。“
酒会上,苏安晚应邀参加钢琴演奏。
璀璨灯光下,她指尖在琴键上翩然起舞,黑白键间流淌出肖邦夜曲熟悉的旋律。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苏安晚优雅起身致谢,余光却瞥见观众席角落那抹熟悉的银灰色身影——是餐厅里酷似江予白的男人,此刻正端着香槟,与人谈笑风生。
他举着酒杯的姿态依旧精准如仪,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折射出冷光,却在苏安晚指尖再次触碰到琴键时,微微晃出细碎涟漪。
苏安晚的指甲掐进掌心,七年前江予白总爱倚在钢琴边听她练琴的画面,与眼前男人嘴角公式化的微笑轰然相撞,肖邦夜曲的尾音里,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黑白琴键都在发烫。
一曲终了,苏安晚指尖发颤,勉强维持着鞠躬的弧度。
她离开座位,走到陆昭野面前声音里裹着七年前的星光与此刻的强装镇定:“陆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挑眉轻笑,酒杯里的冰块碰撞出清响,却不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汹涌:“苏小姐这搭讪方式,倒是新鲜。”
苏安晚盯着他腕间随动作轻晃的陀飞轮,恍惚看见江予白白大褂口袋里总也掏不完的润喉糖,喉间突然泛起福尔马林般的酸涩。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褶皱:“陆先生对肖邦的曲子似乎颇为熟悉,方才听您与旁人交谈,提及夜曲的演奏技巧时见解独到。”
说着,她抬眼望向对方,目光紧紧锁住那张与记忆重叠的脸,“这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他……也极爱肖邦。”
陆昭野闻言,笑意未达眼底,修长手指摩挲着杯沿:“看来苏小姐的故人,倒是与我有些趣味相投。”
他顿了顿,忽然倾身靠近,雪松香水裹挟着危险气息扑面而来,“不过,比起故人,我更愿意做苏小姐此刻的新识——不知可否有幸,邀苏小姐共饮一杯?”
此刻姗姗来迟的裴砚琛和刘月也看到了陆昭野。
裴砚琛是认识江予白的,他也知晓他三年前已死于一场意外的大火。
如今骤然见到与江予白长相一模一样的陆昭野,瞬间愕然。
陆昭野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发展,未曾与裴砚琛打过交道,他们彼此没有照过面,实属正常。
此刻看着眼前的苏安晚与陆昭野,仿若三年前的场景重现。
不过他很快发现此人并非江予白,亡故的人怎可能死而复生。
他一眼就明白了场中情景,定是苏安晚骤然见到与去世的江予白长相酷似,所以才这般失态。
苏安晚接过陆昭野递来的红酒,看着他的眼睛浅酌一口,笑着说:”“陆先生的邀约,倒让我想起从前。故人曾说,红酒要慢慢品,才能尝出岁月沉淀的滋味。”
她转动酒杯,看着酒液在杯壁上拉出绯色痕迹:“只是不知陆先生,喝的是滋味,还是故事?”
陆昭野闻言,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玩味:“苏小姐这话有趣,滋味与故事,本就难分彼此。”
他指尖轻敲杯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泛红的眼角:“不过比起陈年佳酿,我倒觉得,此刻与美人对饮,才最是醉人。”
酒店房间里,陆昭野搂着微醺的苏安晚,在水晶灯的光晕下,苏安晚脖颈处泛起的绯色与红酒交相辉映,苏安晚仰头望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自禁吻了上去。
陆昭野指尖不经意划过她耳后碎发,动作亲昵得仿佛早已相识多年,双唇贴上的瞬间苏安晚恍惚看见七年前樱花树下江予白低头浅笑的模样,睫毛在眼睑投下温柔的影。
陆昭野身上陌生的雪松气息与记忆里的消毒水味轰然相撞,她忽然伸手死死攥住他的西装领口,指甲几乎要刺破昂贵的面料,滚烫的泪水砸在两人交叠的皮肤上,晕开一片水痕。
男人为她拭去泪水,加深了这个吻,唇齿交缠间,苏安晚听见陆昭野低哑的轻笑混着呼吸喷洒在耳畔,那声音像淬了蜜的冰刃,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一寸寸割裂。
记忆与现实在烈酒的催化下彻底崩塌,她分不清此刻相拥的是江予白还是陆昭野,只知道滚烫的泪水中,藏着三年来不敢言说的眷恋与蚀骨的思念。
次日清晨,苏安晚在陌生的床榻上骤然惊醒。
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切在陆昭野棱角分明的睡颜上,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这场景与记忆里无数个江予白伏案小憩的画面重合,又被床头陌生的鎏金闹钟指针声生生割裂。
她颤抖着捡起散落在地的礼服,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拽住西装时蹭到的丝线,冰凉的晨风从半开的落地窗灌进来,卷走了唇间残留的雪松气息,却卷不走胸腔里翻涌的酸涩与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