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着鼻腔，陆明川在监护仪的蜂鸣声中猛然睁眼。右手背的留置针扯动胶带，他不顾护士的惊呼，扯掉胸前的电极片——病号服领口处，后颈的针孔已凝成紫黑的血痂，手机和防追踪器被锁在床头柜里，唯独口袋里的备用手机还在，匿名短信的提示灯像颗随时会爆的红点。
“陆队！”刘峰推门而入，警服换了干净的，袖口的裂口用别针草草固定，“陈宇脱离危险了，您女儿在市局招待所，由三名女警24小时轮岗……”他顿住，盯着陆明川正在输入密码的手，“那个星星U盘的芯片，技术科发现是军用级加密存储器，容量比普通U盘大十倍。”
屏幕亮起的瞬间，陆明川呼吸一滞。隐藏文件夹里多了段无声视频：监控视角下，周明远站在省厅顶楼天台，对着蓝牙耳机低语，无名指根的戒痕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与张副厅长秘书电脑里那张合影中，搂着神秘男人的女人手上，戴着同款素圈戒指。
“码头案的货轮坐标。”陆明川把手机转向刘峰，地图上闪烁的红点已接近公海边界，“通知海警总队，启用《海上刑事协作条例》第九条，我要在货轮进入国际水域前登船。”他掀开被子，后颈的眩晕感让床栏发出吱嘎声，“另外，查周明远近三年的出入境记录，尤其是每年7月15日——”
“陆队长。”周明远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西装笔挺，无名指上的戒痕被袖口遮住大半，“中央督导组刚发来加密文件，是您父亲怀表录音的文字版。”他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跳着乱码，“但传输线路被植入了干扰程序，需要您的生物密钥——毕竟，密码是您女儿的乳名。”
陆明川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周明远说话时，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两下——这是当年他们在警校特训时，说谎者才有的微表情。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码头纵火案现场，那个被烧焦的蓝色打火机，外壳残留的dNA，曾让数据库闪过0.3秒的匹配提示，而拥有者编号，正是周明远入职档案里的警员序列。
“密码错误。”平板发出蜂鸣，周明远的脸色倏地发白。陆明川趁机拽过他的手腕，翻转的瞬间，无名指根的淡色戒痕下，隐约透出半片蓝色纹身——和监控截图里，省厅顶楼那个用望远镜望向幼儿园的人，纹路完全吻合。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技术员抱着笔记本冲进病房：“陆队！星星芯片的数据恢复了！是1998年码头案的物流清单，收货人一栏……”他看向周明远，突然噤声。
“念。”陆明川按住周明远试图摸向腰后的手，掌心触到硬邦邦的枪柄。
“……收货人：东南亚航运集团，负责人签名——周明远。”技术员的声音在发抖。
周明远的瞳孔骤缩，手肘猛地撞向陆明川的肋骨。两人在病床边扭打时，陆明川后颈的伤口迸裂，血腥味刺激着神经——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曾在他掌心写过“周”字，当时他以为是“粥”，是让他给昏迷的父亲买粥。
“你以为扳倒张副厅长就能断了线？”周明远的领带缠住了监护仪电线，枪口抵住陆明川的太阳穴，“三年前你在码头捡到的打火机，其实是定位器。你父亲发现货柜里的警用装备时，第一个联系的人就是我——他以为我是战友，却不知道，从他收下那个刻着星星的打火机开始，就已经被标记成了绊脚石。”
陆明川的指甲掐进掌心。父亲去世那晚，床头确实少了女儿送的星星打火机，而周明远当时的借口，是“帮老陆保管”。他盯着周明远颤抖的食指——扣动扳机前，这个动作会先轻颤三下，是他们当年在狙击队时的习惯。
“海警已追上货轮。”刘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保险栓拉开的脆响，“周明远，你袖口的航运集团纹身，我们在张副厅长秘书的指甲缝里找到了同款油墨。”
周明远的枪口偏移了半寸。陆明川趁机撞向他的腰眼，在枪响的瞬间，监护仪的导联线缠住了周明远的脚踝——子弹擦着天花板射进消防栓，水流喷涌的声响中，陆明川摸到周明远西装内袋的东西：半张泛黄的纸条，边缘焦黑，正是张副厅长办公室碎纸机里的残页，完整的字迹是“东南亚航运周明远专用通道”。
“爸爸！”病房门被撞开，女儿在女警怀里挣扎，手里攥着个湿漉漉的星星发卡——是陆明川去年生日时送的，内置微型录音笔。小女孩抽抽搭搭地把发卡塞进他掌心：“老师说，坏人戴的帽子上有星星……”
陆明川的手指顿住。发卡的录音键处于开启状态，里面清晰录着周明远在幼儿园围栏外接电话的声音：“货轮上的‘钢材’换成塑胶模型，督导组要的证据？哼，他们拿到的怀表录音，早就被我动过手脚了——老陆藏证据的地方，我比他自己还清楚。”
周明远的脸色彻底灰败。陆明川站起身，后颈的血顺着锁骨流进衣领，他却感觉不到疼——父亲临终前反复摩挲的怀表，原来不是在回忆纵火案日期，而是在暗示，身边最信任的战友，才是纵火案的点火人。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海警发来的现场照片：货轮底舱的集装箱里，整齐码放着印有“星星幼教”字样的纸箱——和女儿幼儿园收到的捐赠物资一模一样。陆明川点开其中一张特写，箱角露出半截蓝色打火机，外壳的星星图案被磨得发亮，正是他以为早已遗失在火场的那枚。
“陆队，货轮船长说，这批货是‘周先生’吩咐转运的。”刘峰递过物证袋，里面装着从周明远身上搜出的钥匙，“还有这个，能打开省厅地下三层的档案室——1998年码头案的原始卷宗，三天前被人调阅过。”
走廊尽头，周明远被押上警车的声音渐渐远去。陆明川摸着女儿发卡上的星星，突然想起U盘里那个以女儿乳名命名的加密文件，开头第一句是父亲的字迹：“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星星就是照亮真相的灯。”
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露出来，在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明川给女儿别好发卡，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中央督导组的加密信息：“周明远的银行账户显示，近五年收到来自‘东南亚航运’的七笔巨款，最新一笔附言是‘处理陆明川’。”
他望向窗外，远处的海面上，货轮正被拖回港口，像头受伤的巨兽。口袋里的备用手机突然响起，匿名号码发来段视频：监控画面里，王处长正在擦拭父亲的旧怀表，镜头拉近，表盖内侧的“1998.7.15”下方，新刻了行小字——“周明远左手无名指有烫疤”。
陆明川愣住了。周明远刚才扭打时，他确实摸到对方无名指根有块不规则的硬茧——那是二十年前，他们一起拆炸弹时，周明远为保护他被弹片灼伤留下的。原来父亲的老搭档，早就知道谁是内鬼，却用二十年时间，在怀表里刻下了最后的线索。
“爸爸，星星灯亮了。”女儿指着他胸前的警徽，那里反射着阳光，像缀满了碎钻。陆明川低头轻笑，指尖抚过警徽上的麦穗——这场战争远未结束，周明远背后的“老板”，货轮里的幼教箱，还有张副厅长提到的“特殊行动”，都像深海里的暗礁，等着掀翻下一艘船。
但他知道，只要女儿手中的星星还在发光，只要父亲藏在怀表里的真相还在传递，那些蛰伏在阴影里的势力，终将在黎明的光照下，露出狰狞的原形。就像此刻，他握在掌心的星星发卡，正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连成一片，照亮了通往真相的下一段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