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三月初五,夜,河北东路,开德府,秦王府,承运殿。
烛火通明,映照着巨大沙盘上密布的旗帜与蜿蜒的河流山川。秦王陈太初 独自立于盘前,目光如炬,在汴梁、开封、洛阳、登州等几个关键节点上来回扫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康王赵构的军队已被顺利接管,河北战事暂歇,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王爷。” 大管家陈顺 悄无声息地走入殿内,手中捧着一只带有特殊蓝色标记的细小信筒,脸色凝重,“金陵,陈安,六百里加急,飞鸽传书!”
陈太初眉头微蹙,接过信筒。蓝色标记,意味着最高等级的海上紧急军情!他迅速拆开,取出内里薄如蝉翼的秘写纸,就着烛火烘烤,字迹缓缓显现。越是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眼神也越发锐利!
信是陈安亲笔,字迹因急促而略显潦草:
“主公钧鉴: 万分火急! 据巡海快船冒死回报,并沿海各暗桩确认,舟山群岛 以南、韭山列岛 以北海域,发现大规模不明船队集结!数量恐不下 两百艘!船型混杂,既有倭国关船、朱印船,亦有形制古怪、船首包铁、状如龟甲之大舰(疑为朴承嗣所造新式战舰),更夹杂大量远洋海寇惯用之鸟船、广船!其旌旗杂乱,可见骷髅、鬼面、菊花等旗号!动向明确,正借东南风,呈战斗队形,向 杭州湾 方向逼进!预计最早明日黄昏,其前锋即可抵达 钱塘江口 ! 来者不善,其势汹汹,恐欲 溯江而上,直扑杭州,切断漕运,威胁金陵 ! 沿海州县,已风声鹤唳! 乞主公速定大计! 安 顿首 三月初五 午时”
“两百艘战船…… 混合舰队…… 直扑杭州……” 陈太初放下纸条,眼中寒光爆射!朴承嗣! 果然还有后手!这厮不仅勾结倭寇,竟还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整合出一支如此庞大的混合舰队!其目标绝非简单的劫掠,而是要捅他的软肋——切断江南财赋重地与大后方的联系,甚至威胁金陵,让他首尾不能相顾!
“好一招 釜底抽薪 !” 陈太初冷哼一声。他立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信纸,笔走龙蛇:
“陈安: 信悉。情况已知,不必惊慌。 着你即刻 以秦王令谕 , 通告 两浙路、江南东路 各州县、卫所、水寨 , 进入 最高战备状态 ! 实行 沿海戒严 , 组织乡勇,加固城防,实行 灯火管制 ! 尤其 杭州、秀州(嘉兴)、华亭(上海务) 等地, 务必死守 ! 同时, 飞鸽传书 琉求 李俊、染墨 部 ! 命其 改变原定在 登州集结 之计划 ! 着 李俊 率 胶州湾主力舰队 , 染墨 率 琉求护航舰队 , 合兵一处 , 携带 全部 新式 火药、开花弹 , 即刻启程 , 不要进入渤海 , 全速南下 ! 目标—— 长江口 ! 务必在 敌舰队闯入长江、威胁运河之前 , 于 崇明岛 以东洋面 , 将其 拦截 , 聚而歼之 ! 此战, 许胜不许败 ! 切切! 太初 手书 三月初五 夜”
写罢,用火漆密封,盖上秦王急件印信,交给陈顺:“最快信鸽!双路发出!一路送金陵陈安!一路直送胶州湾!”
“是!” 陈顺领命,快步而出。
陈太初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上的汴梁。朴承嗣陆上困守孤城,海上却派出奇兵,意图牵制甚至翻盘,此贼用兵,确实刁钻狠辣!必须尽快解决汴梁这个心腹大患,才能腾出手来,应付四面的明枪暗箭!
他沉吟片刻,再次提笔,写下两道命令:
第一道,发给岳飞、李铁牛:
“鹏举、铁牛: 汴梁围城,稳扎稳打,锁死即可。暂不发动总攻。严密监视 朴承嗣 动向 , 谨防其 狗急跳墙 或 另有诡计 。 多派斥候,探查城内粮草、人心动向。 待我 解决海上之患 , 即亲至 汴梁 , 与尔等 会猎 于此獠 ! 太初。
第二道,发给张猛:
“张猛: 汴梁南面 各要隘、渡口 , 尤其 朱仙镇、尉氏 一线 , 交由你部 严防死守 ! 加派巡逻 , 设置路障 , 对 一切形迹可疑者 , 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 绝不能让 朴承嗣 或其 重要党羽 , 从此路 潜逃 ! 记住 北海道 与 倭国 之教训 ! 此次, 绝不能再让此獠 走脱 ! 否则, 提头来见 ! 太初。
看着信鸽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陈太初缓缓坐回椅中,闭上双眼,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东西南北,海上陆上,烽烟四起! 这盘棋,已经到了最凶险的中盘绞杀阶段!每一步,都关乎国运!
而此刻,远在数千里外,茫茫东海上。
胶州湾军港,灯火通明。李俊与染墨几乎同时接到了陈太初的飞鸽传书。看完命令,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决绝!
“龟甲船?倭寇?两百艘? 直扑杭州?” 李俊虬髯戟张,一拳砸在案上,“朴承嗣这厮,真是阴魂不散!竟敢打到咱们家门口来了!”
“王爷军令如山!” 染墨神色冷峻,“登州不去也罢! 李大哥, 你率胶州湾 第一、第二分舰队 (共 四十八艘 新式炮舰) 为前锋!我率琉求 护航舰队 ( 二十四艘 快速巡航舰) 及全部运输补给船,随后跟进!携带 双倍弹药 ! 即刻升火起锚 ! 目标—— 长江口 ! 老子要在 崇明岛 外, 把这群 魑魅魍魉 , 全都送进龙宫 !”
“好!” 李俊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传令! 全军拔锚! 满帆! 全速南下 !”
悠长的号角声划破宁静的夜空,庞大的舰队如同苏醒的巨龙,缓缓驶出港湾,劈波斩浪,向着南方那片即将爆发血战的海域,疾驰而去!
几乎同一时间,汴梁城,皇城,延和殿(原延福宫主殿)。
昔日庄严肃穆、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的大宋皇宫正殿,此刻却弥漫着一股诡异、压抑又带着血腥气的氛围。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那些瑟缩跪倒在地的大宋旧臣脸上的惊恐与绝望。龙椅之上,端坐着的,不再是道君皇帝赵佶,而是身披一件不伦不类、绣着金色骷髅与海浪纹样的黑色锦袍,脸上烧伤疤痕狰狞可怖的朴承嗣!
他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御案上那方传国玉玺,另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扫视着下方那些曾经趾高气扬、如今却抖如筛糠的大宋尚书、侍郎、翰林学士们。
殿内四周,站满了手持倭刀、面目凶狠的倭国武士和膀大腰圆、浑身煞气的海盗头目,他们贪婪而放肆的目光,在这些昔日高官和殿内珍贵的金玉器皿上扫来扫去。
“诸位……” 朴承嗣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如同钝刀刮骨,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让跪着的众臣齐齐一颤,“都起来吧…… 跪着做什么?本 摄政王 , 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
无人敢动。
朴承嗣嗤笑一声,站起身,踱步走下丹陛,来到众臣面前:“怎么? 还惦记着你们那个炼丹修仙、把江山玩丢了的 太上皇 ? 还是那个被兄弟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的 现任皇帝 ?” 他语气充满嘲讽。
他停在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面前,弯下腰,几乎将那张恐怖的脸凑到对方面前:“老大人, 你说说,这赵宋江山, 气数是不是…… 已经尽了 ?”
那老臣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只会磕头:“摄政王……饶命……饶命啊……”
“饶命?” 朴承嗣直起身,张开双臂,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狂热与煽动:“本摄政王 今日坐在这里, 不是来 要你们命的 ! 是来 给你们 一场 富贵 ! 一场 泼天的富贵 !”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你们给 赵家 当官, 当了一辈子, 图什么? 不就是 高官厚禄 , 封妻荫子 吗? 赵佶 给了你们什么? 猜忌! 党争! 罢了 张商英 , 贬了 李纲 ! 赵桓 又给了你们什么? 颠沛流离 ! 朝不保夕 !”
“但现在!” 他猛地一拍身旁的蟠龙金柱,发出沉闷巨响,“机会来了! 跟着我 朴承嗣 ! 效忠 新朝 ! 我保证 ! 你们 现有的官职 , 一律保留 ! 俸禄 , 加倍 ! 等 平定天下 , 尔等 皆是 开国功臣 ! 裂土封侯 , 不在话下 !”
他顿了顿,声音充满诱惑,又带着一丝冰冷的威胁:“当然了…… 若是有谁 不识时务 , 心里还想着 旧主 …… 呵呵…… 那就别怪本摄政王 …… 心狠手辣 了! 这殿外的 血 , 可还没干透呢 !”
一番话,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殿内众臣,面色惨白,有人目光闪烁,似有意动;有人浑身颤抖,恐惧万分;也有人紧闭双眼,老泪纵横,却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朴承嗣看着这群待宰羔羊般的前朝旧臣,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得意的弧度。权力…… 真是世上最甜美的毒药!赵佶坐得,赵桓坐得,我朴承嗣……为何坐不得?! 不仅要坐,还要坐得 更稳 , 更久 ! 用这些软骨头的文臣来稳定局面,再用绝对的武力和来自海外的财富技术来巩固统治!陈太初……你等着吧!这中原万里江山,迟早要改姓 朴 !
夜色深沉, 汴梁 这座千年帝都,在 血与火 、 恐惧与背叛 中,迎来了一个 前所未有的 、 诡异而危险的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