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醉眼朦胧间，她的温度
雾安的夏夜闷得像个蒸笼，“夜色”酒吧的后巷弥漫着酒精和呕吐物的混合气味。陆北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里捏着只剩半瓶的威士忌，眼神迷离地望着头顶昏黄的路灯，酒气从喉咙里翻涌上来，烧得他胃里一阵刺痛。
“操……”他低骂一声，不是因为酒烈，而是因为叶奇刚才带来的消息——陆北渊不仅插手温氏新能源项目，还暗中联合了几个温氏老董事，准备在下周的董事会上逼宫，让温绍染交出项目主导权。
他今晚本想独自喝酒冷静，却没想到越喝越上头。苏如飘的嘲讽、许通的嚣张、陆北渊的步步紧逼，还有温绍染那日渐憔悴的脸……无数画面在脑海里乱撞，像一场失控的走马灯。
“陆北辰？”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高跟鞋，往上是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再然后，是温绍染那张写满清冷的脸。她怎么会在这里？
陆北辰眯了眯眼，打了个酒嗝：“温……温绍染？你怎么来了？”
温绍染皱着眉，看着他靠在墙角，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头发凌乱，眼神涣散，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跟平时那个刻意扮演的“穷小子”判若两人。她身后的保镖广杨天默默上前，想扶他，却被她抬手阻止了。
“叶奇打电话给我，说你喝多了。”她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却弯腰捡起地上的威士忌酒瓶，看了眼标签，眉头皱得更紧，“谁让你喝这么多？”
“我高兴……”陆北辰咧嘴笑了笑，笑容却带着一丝苦涩，“我……我找到工作了！高兴……喝多了……”他胡乱编造着理由，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温绍染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入手是一片滚烫的体温和结实的肌肉线条。她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穷亲戚”，身体竟然这么结实。
“站好！”她扶住他的胳膊，试图让他站稳，却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微微蹙眉。
陆北辰却像找到了支撑点，脑袋一歪，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温绍染……”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声音含糊不清，“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
温绍染身体一僵，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透过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度和微微的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他，近到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近到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起来，我送你回去。”她定了定神，试图推开他，语气却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我不回去……”陆北辰摇摇头，像个耍赖的孩子，“回去……又要当那个……没用的穷亲戚……”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们都笑我……说我是废物……”
温绍染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苏如飘分手时说的话很难听，也知道外界对陆北辰有很多猜测，但从没想过他会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甚至独自喝闷酒到酩酊大醉。
“没人笑你。”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在我这里，你不是……”她想说“不是废物”，却又觉得有些突兀，最终只是沉默地扶着他，对广杨天说：“开车过来。”
广杨天很快将宾利开过来，温绍染和他一起把陆北辰塞进后座。陆北辰一沾上柔软的真皮座椅，就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眉头却依旧紧锁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车内弥漫着浓郁的酒气，温绍染坐在旁边，看着他沉睡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白天在她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抢着做家务，煮一碗让她动容的阳春面。可刚才在巷子里，他卸下了所有伪装，流露出的脆弱和疲惫，却让她莫名地心慌。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真的只是因为分手和失业吗？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云顶别墅的路上。陆北辰忽然翻了个身，脑袋又一次靠在了温绍染的肩上，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温绍染身体紧绷，想推开他，手却停在半空。
借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她看清了他额角的细汗，以及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原来他也会有狼狈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需要一个肩膀依靠。
“温绍染……”他又一次低唤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依赖，“别让他们……欺负你……”
温绍染的心猛地一跳。他在担心她？担心她被温氏的老董事欺负？
她转头看向他，他却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只是醉话。可那句“别让他们欺负你”，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
多久了？自从她接手温氏，面对的只有压力和算计，连最亲近的冷璃，也只是心疼她的辛苦，却没人像这样，用醉醺醺的语气，笨拙地说出关心的话。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广杨天打开车门。温绍染轻轻推了推陆北辰：“到了，醒醒。”
陆北辰哼唧了一声，没睁眼，反而把她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温绍染无奈，只好让广杨天帮忙，两人一起把他架上二楼。
打开陆北辰的房门，温绍染让广杨天把他放在床上。陆北辰一沾到床，就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
“温小姐，需要我帮他脱鞋吗？”广杨天问。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温绍染摆摆手，看着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叹了口气。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温绍染犹豫了一下，弯腰想帮他脱掉鞋子，手指刚碰到他的脚踝，陆北辰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不再迷离，而是带着一丝清醒的探究，静静地看着她。
温绍染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你……你醒了？”
陆北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酒精让他的眼底泛起一层水汽，灯光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一片海。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温绍染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气和沐浴露的味道，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想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温绍染……”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你是不是……一直在躲着我？”
温绍染一怔：“我没有。”
“你有。”陆北辰撑起身子，靠近她一点，温热的呼吸再次喷洒在她脸上，“自从领证后，你就一直在躲着我。”
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让温绍染有些慌乱。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没有躲你，只是最近太忙了。”
陆北辰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了然：“是吗？”
他没再追问，只是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温绍染站在原地，看着他重新沉睡的样子，心跳依旧快得离谱。刚才他清醒的眼神，还有那句“你是不是一直在躲着我”，让她莫名地感到心虚。
她确实在躲。躲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婚姻，躲着他刻意扮演的“穷亲戚”身份，更躲着自己心里那些日益模糊的界限。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帮他脱掉鞋子，又找来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做完这一切，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带上门。
站在走廊里，温绍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
刚才在车里，他靠在她肩上的温度，还有刚才他清醒的眼神，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的？
而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在他醉酒时，心跳加速，甚至在他问出那个问题时，感到一丝慌乱？
楼下传来张妈起夜的声音，温绍染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关上门后，陆北辰的房间门后，陆北辰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颈侧的温度。刚才那番“醉态”，半是酒精作用，半是刻意为之。他想知道，卸下所有伪装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而她的慌乱和闪躲，还有那句没有说出口的关心，让他原本坚定的计划，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这场以“秘密”开始的婚姻，似乎正在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而他唯一确定的是，温绍染的温度，比他想象中更让他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