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边界的雨带着股子冷冽,林秋白和阿月躲进半山腰的赶尸客栈时,衣襟都能拧出水来。木质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灯笼上的 \"辰州\" 二字褪成浅黄,倒像是被雨水泡发的纸钱。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柜台后的老婆子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却在看见阿月腰间的金蚕皮袋时猛地收口,浑浊的眼睛盯上林秋白怀里的《阴阳箓》。
\"住店。\" 阿月甩了甩湿漉漉的银饰,苗绣裙摆上的金蚕纹路在火光下泛着微光,\"要两间上房,再弄点艾草水来烫脚。\"
老婆子刚要应声,客栈木门突然被踢开,三道青影裹挟着风雨闯入。为首的年轻道士甩了甩道袍上的水珠,腰间八卦镜照得人眼花:\"赶尸门余孽林秋白,我茅山派奉天道令缉拿你归案!\"
林秋白手按在《阴阳箓》上,认出对方腰牌上的 \"李\" 字 —— 正是当年父亲被逐出师门时,带头弹劾的长老一脉。阿月的银鞭已经缠上手腕,金蚕在发间振翅欲飞:\"凭什么抓人?秋白连赶尸门弟子都不算!\"
\"妖女闭嘴!\" 道士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镇尸咒,\"十年前林正阳私盗《阴阳箓》,致使阴门异动,如今他儿子又与巫蛊教勾结,当真是蛇鼠一窝!\"
客栈里的烛火突然诡异地转向,林秋白这才注意到,道士们脚下摆着北斗方位的铜钱,正是茅山 \"锁魂阵\" 的起手式。他悄悄拽了拽阿月的袖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冲动,茅山术法克蛊虫。\"
\"克个鬼!\" 阿月突然抬高声音,指尖在掌心画出血符,\"你们茅山派才是贼喊捉贼,当年要不是你们泄露赶尸门行踪 ——\"
\"住口!\" 道士头领李不凡甩出三道雷火符,金黄的符纸在雨中竟能自燃,\"再敢胡言,别怪道爷我不念同门之谊!\"
雷火符擦着阿月发梢飞过,在木柱上烧出焦痕。林秋白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记载:茅山雷法专破阴邪,却对活人伤害极大。他猛地推开阿月,自己后背却被符火燎到,疼得倒吸凉气。
\"秋白!\" 阿月转身时眼底泛起金光,金蚕蛊从皮袋里蜂拥而出,在她指尖聚成金蚕盾,\"你们茅山弟子只会对同门下手吗?当年林正阳被追杀时,你们可曾念过同门?\"
李不凡的桃木剑突然震颤,显然被说中痛处。他恼羞成怒,掐诀召唤出三道黄巾力士:\"妖女知道什么!《阴阳箓》乃茅山禁书,林正阳盗书叛逃,死有余辜!\"
\"放屁!\" 阿月甩出银鞭,金蚕蛊吐出的金丝竟将黄巾力士的手臂绞断,\"分明是你们害怕赶尸门与巫蛊教联姻,会动摇茅山的正道领袖地位!\"
林秋白趁机查看客栈布局,发现后堂挂着赶尸门的 \"三不赶\" 符 —— 自杀者不赶、雷劈尸不赶、无首尸不赶。他突然想起《阴阳箓》里的 \"借阵术\",咬破指尖在地板上画出微型辰州符,引动客栈内的赶尸灵气。
\"阿月,往左三尺!\" 他大喊着甩出铜钱,打灭李不凡手中的引魂灯,\"他们的阵眼在房梁的八卦镜!\"
阿月心领神会,银鞭卷着金蚕蛊直取房梁。李不凡慌忙结印,却见八卦镜上突然浮现出赶尸门的蝴蝶印记 —— 正是十年前父亲刻在镜背上的记号。
\"你... 你居然能调用赶尸门的护山大阵?\" 李不凡脸色发白,这才注意到客栈梁柱上的符咒,正是当年林正阳亲手所绘,\"不可能,你明明是茅山弃徒之子...\"
\"茅山弃徒?\" 阿月突然停手,银鞭在半空划出优美的弧度,\"你们茅山派最擅长的不就是过河拆桥?当年林正阳为了保护你们所谓的 ' 正道声誉 ',独自承担盗书罪名,你们却...\"
\"够了!\" 李不凡突然喷出一口血,显然被戳中痛处,\"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带林秋白回茅山受审!\" 他掐出剑诀,桃木剑上雷光炸裂,\"雷罚万钧!\"
千钧一发之际,客栈老婆子突然扑过来,用身体挡住雷光:\"李道长,当年的事不是这样的...\" 她扯下头巾,露出额角的蝴蝶胎记,\"我是月娘的侍女,当年是茅山派联合巫蛊教设局...\"
话未说完,老婆子胸口已经被雷光贯穿。阿月惊呼着接住她,发现对方掌心刻着和自己相同的圣女印记:\"秋白,她... 她是当年娘身边的人...\"
林秋白感觉心口剧痛,不知是血契共感还是愤怒。他望着李不凡逐渐扭曲的脸,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一句话:\"茅山雷法,最是欺软怕硬。\"
\"阿月,把金蚕蛊借给我。\" 他擦掉嘴角的血,《阴阳箓》在怀中自动翻开,\"让他们看看,赶尸门和巫蛊教的血契,到底有多强。\"
阿月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咬破指尖,在金蚕翅膀上画出血符,十二只金蚕突然化作十二道金光,绕着林秋白手腕的蝴蝶印记飞舞 —— 那是圣女血与赶尸人阳气的完美融合。
\"天清地灵,辰州借法!\" 林秋白以血为墨,在空气中画出巨型辰州符,符纸边缘竟缠绕着金蚕的纹路,\"你们不是要审我吗?那就先看看,当年茅山派是怎么背叛赶尸门的!\"
符光大作的瞬间,客栈内浮现出十年前的幻象:父亲被茅山弟子围在中央,李不凡的师父举着桃木剑,口中却念着巫蛊教的咒语 —— 原来早在那时,茅山就与巫蛊教暗中勾结,为的是独占《阴阳箓》。
\"不可能!\" 李不凡踉跄着后退,\"我师父怎么会...\"
\"怎么不会?\" 阿月冷笑着甩出银鞭,鞭梢卷住对方腰间的茅山令,\"当年你们怕赶尸门与巫蛊教联姻会壮大,所以联合大祭司设局,逼死了秋白的爹和我娘!\"
林秋白看着幻象中父亲被雷火符击中的场景,突然想起地道里那具相似的尸体 —— 原来父亲早就假死,真正的遗体,此刻应该在赶尸门的密地里静候儿子揭开真相。
\"现在知道了?\" 阿月踢开李不凡的桃木剑,金蚕蛊在他颈间游走,\"秋白他娘的不是叛逃弟子,是你们这些伪君子的替死鬼!\"
李不凡突然跪地,眼中满是痛苦:\"怪不得师父临终前要我放过你...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叛徒...\"
客栈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破窗照在老婆子的脸上。阿月轻轻合上她的眼睛,发现对方掌心刻着的蝴蝶,正是自己耳后的胎记:\"秋白,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林秋白点头,伸手替她拂去脸上的血污:\"但真相往往伴随着代价。\" 他望向李不凡,\"你现在知道为什么赶尸门有 ' 三不赶 ' 的禁忌吗?因为有些人心,比尸变的僵尸还要可怕。\"
年轻道士颤抖着掏出茅山令,突然用力掰成两半:\"我... 我愿追随两位查明真相,只要能还林师叔一个清白...\"
\"不必了。\" 林秋白捡起地上的《阴阳箓》,封面的朱砂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茅山派的水有多深,我们自己会趟。你只要记住 ——\" 他指了指客栈梁柱上的蝴蝶符,\"真正的赶尸人,从来不是靠符咒镇尸,而是靠良心守魂。\"
阿月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尖在他掌心画了个警惕的符号。林秋白抬头,看见客栈外的阴影里,站着几个戴着斗笠的身影,腰间挂着的不是桃木剑,而是巫蛊教的青铜铃铛 —— 大祭司的追兵,终究还是来了。
\"走!\" 他拉住阿月的手冲向后门,金蚕蛊在身后布下迷踪阵,\"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是被追杀的猎物,而是要揭开三十年阴谋的猎人。\"
阿月望着他背影,突然发现他腰间的铜钱吊坠不知何时变成了蝴蝶形状 —— 那是血契升华的征兆。苗绣裙摆扫过地上的赶尸符,她突然轻笑出声:\"汉人,你刚才用金蚕蛊画符的样子,比老掌门还要帅三倍。\"
\"少贫嘴。\" 林秋白耳尖发红,却悄悄握紧她的手,\"先想想怎么甩掉后面的尾巴吧。记住,赶尸禁忌第三条 ——\"
\"遇追不回头,遇敌不心软。\" 阿月接口道,银鞭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放心,我会让他们知道,敢动圣女的男人,巫蛊教的蛊虫都不够塞牙缝的。\"
夜风掠过客栈屋檐,梁柱上的 \"三不赶\" 符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林秋白知道,今天的战斗只是开始,当茅山派的道袍与巫蛊教的银饰同时出现在阴影里,当赶尸门的辰州符与圣女的金蚕蛊在血契中共鸣,属于他们的阴阳之旅,才真正踏入了最危险的漩涡。
而那些所谓的正道禁忌、邪派规矩,在两个被命运绑定的年轻人眼中,不过是前行路上的绊脚石。毕竟,当血契早已将他们的心跳连成同一频率,当彼此的信任比任何符咒都要坚固,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揭开十年前的真相?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带着些许暖意。林秋白望着阿月发间闪烁的金蚕,突然觉得,就算前方是茅山的九霄雷池,是巫蛊教的万蛊之渊,只要有这个口是心非的苗疆姑娘在身边,他就敢踏碎所有的禁忌与规则。
因为有些羁绊,早已超越了门派正邪,成为刻在灵魂深处的光。而这束光,终将照亮阴阳两界最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