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战术性咳嗽一声,将殷霁珩的注意拉回,继续汇报:“侯爷已派人彻查府内,我们府里的人没有靠近过,未留痕迹。不过……”他犹豫片刻,“李凌似乎起了疑心,今早特意去城西找了铜匠打听。”
殷霁珩笑意骤冷:“查不到的,还是太天真。”
子时,打更声响起,武安侯府的琉璃瓦上便多了一道黑影。
殷霁珩单膝跪在屋脊处,黑色面巾下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细霜。他眯起眼,盯着书房窗纸上摇曳的人影。
“夜风。”他低唤一声。
暗处立刻闪出一个精瘦身影:“殿下,侯府增了三队巡逻,书房外还有暗哨。”
“几时换岗?”
“约莫两刻钟过后。”
“动手。”殷霁珩身形一纵,玄色披风在月下展开,似乎要覆盖住整个武安侯府。
书房内,侍从挑了挑着灯芯。跳动的火苗很快拔高,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不少。
案头摆着的铜镜碎片被拼在了一起,但主人似乎不愿多看一眼,始终垂着脑袋,很是低迷的样子。
李凌看了眼,壮着胆子开口:“侯爷,这残片还是……”
“滚!”孟宴卿突然暴起,转身大步朝着屋外走出。
见他不愿意提及,李凌最后也只是匆忙将碎片塞回盒子,随手放入暗格,转身匆匆追着孟宴卿跑出。
待二人退下,殷霁珩从房梁阴影中无声落地。
他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纤细无比的银针从他指尖冒出,他几下撬开暗格,打开锦盒,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破碎的铜镜。
“果然……”他瞳孔微缩,眉头轻轻皱起。这真品碎片比预料中还多,也不知许栀在牢里究竟能不能修好。
远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灯笼的光亮已照到回廊。殷霁珩将最后将真品揣入怀中,反手把仿制品扔进去,一下闪身消失。
夜里,刑部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惹得许栀有些无奈地长叹了好几口气。
这大牢她唯独不能适应的,就是这股难闻的气味。
许栀只好靠着墙壁闭目养神,此刻袖口空空,原先的仿制品也已经让夜风拿走了。只是不知道计划进行得如何,按照她对孟宴卿的了解,此刻应该已经怒不可遏了。
思绪还没完全缕清楚,忽然,一块小石子儿咕噜噜滚到了她脚边。
许栀睁开眼,抬头望去,通风口的铁栅栏外,一双凤眼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接着。”殷霁珩的声音像一缕烟。
牛皮小包精准落在干草堆上。许栀背对牢门解开系带,呼吸顿时一滞,几块镜片排成开来,每块边缘都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她突然按住其中一块。借着天窗漏下的月光,能清晰看到镜子的模样。
“这是……”
“多谢你了,”通风口飘来许栀的低语,只此一句话就抚平了殷霁珩的全部疲惫。
“眼下那仿造的镜子已经送到他手里了,这镜子之前被他摔过,你看看修复之后是否还能用。”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小窗里源源不断地塞进来好些修复器具。许栀一时有些目瞪口呆,直到那东西一个接一个叮铃咣啷地掉进来,她才缓过神,立马上前制止他。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我没工具也能行的,你不要太……”
“那就好,”那双眼睛在窗后弯成了月牙状,瞧着分外明媚,“你之前说你只需要一晚,真的可以吗?”
许栀看了眼那镜子的破损程度,点了点头:“可以的,只是到时候忽然在牢房里消失,兴许会有些麻烦,保不齐还会被说我越狱了,那可就坐实罪名了。”
“你放心,”殷霁珩忽然开口,“明日,明日午时,我会给你制造一个可以逃走的时机,之后种种,我给你善后。”
许栀眉头一颤,有些意外和不解地抬起头,看向窗口那人逆着光的笑,心头翻涌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她暗暗点头,走上前去,忽然很想伸手触碰到他,可窗子实在太远,她还是忍住了。
殷霁珩却觉得,她此时此刻分外柔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如一个个温和的吻,惹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了。
许栀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抬手摸了摸脖颈,才发觉此刻自己也滚烫得吓人。
她抿了抿唇,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眼神有多么直白和热烈。
就在二人静默不语的时候,远处传来狱卒醉醺醺的哼唱,脚步声逐渐逼近。
殷霁珩的身影也倏然消失,只剩一句余音:“注意安全。”
许栀迅速将碎片藏进贴身小衣。粗麻布料摩擦着皮肤,冰凉的金属渐渐被体温焐热。她摸到袖袋里偷藏的鱼胶,这是前段时间修画时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没想到会用在此时。
隔日,晨光初透,从高窗中散落出丝丝缕缕。
许栀用小刷子挑着鱼胶,将碎片铺在地上,一点点拼出雏形。
将近正午,许栀凑着光,一点点打量着自己的镜子。只见那镜子虽破损多处,但中心的核心纹路没有受损,正隐隐透着微光,似乎还在引诱着她使用这面镜子。
这镜子估计是还能用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地牢突然骚动起来。外面有人高喊:“走水了!膳房走水了!”
纷乱的脚步声中,一缕青烟从门缝渗入。
许栀紧紧握住古铜镜,恍然回想起昨日殷霁珩的话来,这是他给她制造的时机。
她得抓紧时间回去,不论如何都要回到现代,把一切都查清楚了。许栀捏着镜子的手冒出冷汗。
快回去,快趁这个时候回去,要没时间了!
心中冒出焦急的期盼来,而镜子仿佛也听懂了她的焦急突然高频震颤起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镜子透出一阵耀眼白光,和牢房外冲天的火光相照应。
许栀只来得及将镜子贴紧心口,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吸力扯向光源。牢房的景象很快扭曲变形,熟悉的眩晕感袭来。
二十一世纪的阳光一下刺痛了她的眼皮。
许栀踉跄着跌坐在古董店的地板上,怀里的铜镜当啷一声滚落。镜面依旧遍布裂痕,看上去状态不妙。
她颤抖着摸向手机,屏幕上显示日期着。许栀眉头轻皱,注意到这次距离她上次离开,只过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