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卿缓步走近,在许栀面前站定,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安分守己,何至于此?”
许栀冷笑:“侯爷好手段。买通官员作伪证,陷害无辜,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孟宴卿轻笑,“那是什么?”
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许栀也懒得搭理他,谁知那家伙忽然伸出手来,状若要抚摸她的面颊:“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许栀猛地后退一步,眼珠一转,扯了扯衣袖,故意露出一角铜镜的轮廓:“侯爷请自重。”
孟宴卿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她的袖子:“那是……”
许栀装作一副慌乱模样,忙把假铜镜又塞了回去,抓紧袖口冷脸道:“没什么。”
孟宴卿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你从哪得来的?”
许栀不答,转身就要上车。孟宴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镜子交出来!”
“侯爷!”统领急忙上前,“这不合规矩……”
“滚开!”孟宴卿厉喝,随即压低声音对许栀道,“你以为有长公主撑腰就能高枕无忧?告诉你,这满朝文武,大半都是我的人!靖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
许栀突然笑了:“侯爷这么关心铜镜,是怕什么呢?”
孟宴卿手指一紧,掐得她腕骨生疼:“你别想走,你手里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从我府上偷走的!”
“侯爷猜啊。”许栀挑衅地看着他,故意又让铜镜露出一角,“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为何不能走?”
孟宴卿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你绝不能这样……”
“侯爷若想要,不如去求陛下开恩?”她轻声道,“说不定陛下会开恩,允许您来探监呢。”
说完,她用力挣脱孟宴卿的手,转身上了马车。透过车窗,她看见孟宴卿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手中的折扇已被捏得变了形,很快被他狠狠地摔在一旁。
看着顺眼多了,总算没再学殷霁珩了。
马车缓缓启动,许栀靠在窗边轻笑了下,她望着渐行渐远的长公主府心里却很安宁,没有半分慌乱。她摸了摸袖中的铜镜,无比庆幸这镜子来得及时,今日早晨工匠才送来的,过午她就被抓了。
好在一切都凑巧,能够完成她的计划就好。
方才故意露给孟宴卿看的这面假铜镜,估计会引得他步调全乱。为此,他必定会有所行动。而只要他动了,就会露出破绽。到时候殷霁珩在外和她接应,也好调虎离山。
孟宴卿死死盯着许栀被押走的背影。
方才拉扯间,她袖口不慎露出的一角镜子,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侯爷?”一旁的李凌低声提醒,“刑部的人已经走远了。”
孟宴卿猛地回神,指尖用力到发白,长甲掐入掌心,而他浑然不觉疼痛,只阴沉着脸翻身上马,厉声道:“回府!”
武安侯府,书房内。
暗格机关被人匆匆忙忙打开,只听咔嗒一响,暗锁弹开。
孟宴卿颤抖着手,看着面前的木盒子,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不可能的,这机关也没人动过这盒子也完好无损许栀……许栀不可能偷走他的镜子的。
他打开木盒,在镜子一点点透出原貌时才总算舒了一口气。果然,他的镜子还在,还在就好……
“不对……”他喃喃自语,手指突然顿在纹饰的凹凸起处。
许栀曾说过,这面镜子最特别之处,在于饕餮双目中央有一处极细微的凹点,是铸造者刻意为之的“彩蛋”。
好在此处依旧与之前相似,凹点尚在,只是……他还是不禁想起许栀先前看见自己要摔镜子时的冷静,以及方才护着她袖子时候的紧张。
那些神态并不作假,却在暗示他,他手里的铜镜无人在意,而许栀那面,才是她捧在心尖的宝贝。
孟宴卿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跪在一旁的李凌浑身一颤,却见自家主子突然踉跄着要往后倒去,李凌匆忙起身,一把扶住他。
而孟宴卿一点都不惧,浑然不觉,只盯着那盒子里的古铜镜神经质地低笑:“好……好得很!许栀,你竟敢耍我!”
他早该想到的。
那女人精通古物修复,连皇宫御匠都自愧不如。她既能一眼辨出赝品字画,又怎会仿不出一面以假乱真的铜镜?
难怪这面镜子他怎么试都没有反应,难怪许栀根本不怕他把古铜镜摔了,那根本就不是真的。
“侯爷,您还好……”李凌硬着头皮开口。
“滚出去!”孟宴卿猛地将古铜镜摔碎在地,随即一脚踹翻案几,笔墨纸砚哗啦散落一地。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闪过许栀被押走时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她早料到他会上钩!
“等等!”他突然叫住退到门边的李凌,眼底翻涌着毒蛇般的阴冷,“去查查,这两日有谁接触过书房。”
武安侯府的动静很快传了出来。
夜风单膝跪地,语速飞快:“侯爷回府后直奔书房,然后让人去查最近有谁靠近了书房,并不久后传出了镜面破碎的声音。”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殷霁珩侧脸半明半暗。他指尖轻叩桌案,忽然轻笑出声:“果然如她所料。”
昨天夜里,许栀一边思索一边与他交代着接下来的进展,那时她隐有觉察,朝堂中对她案件不满的声音变多了,便像是交代后事一样,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推测了一遍。
“他生性多疑,要是我故意让他看见假镜一角,便可以逼他自乱阵脚。”她顿了顿,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更何况,他根本舍不得真毁掉那面镜子。”
殷霁珩眸光微动。他见过许栀绘制仿镜图纸时的专注,知晓她有意复刻的镜子会多么相像,半点细节都不会差。
“你赌他会怀疑。”他低声道。
许栀当时很笃定地点了点头:“不是赌,是确定。”
那双眼睛分外笃定,让人有种莫名的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