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像一根硬刺,生生扎进了孟宴卿的眼中,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拳,扯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走上前去,开口呼唤着:“许栀。”
谁知那太监很快就上前,手中拂尘一晃,隔开了他们:“侯爷,可不要抗旨啊。”
他手中的圣旨明晃晃的,瞬间让孟宴卿冷静了下来,他后撤一步,轻笑了下:“不敢。”
话虽如此,但许栀依旧能够感受到他无比炙热的目光,而这些很快就被殷霁珩挡在身后。二人在一众围观者即惊讶又畏惧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马车内,殷霁珩身上的松木香始终萦绕在她身边,狭小的车厢中,二人沉默无言。
许栀靠在窗边,看着街景缓缓后退,大理寺那阴森的牢房和陷阱重重的审讯室也逐渐遥远,很快被拐角的酒楼吞没。
“还好吗?”殷霁珩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
许栀转头,这才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眉头微蹙,目光在她身上几次扫过,像是在检查。
检查?许栀这才意识到,从上车起他好像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头斜靠着窗牖,装若不经意地看着她,但拳头却微微捏紧,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她。
“我没事,”她笑了笑,为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感到好笑,“我又不是第一次进衙门。”
第一次穿到古代的时候,她就被当做小贼送到衙门过,但当时搜寻的官兵在他身上几次搜查都没所获,很快就放过了她。
殷霁珩的眉头却没有舒展:“牢里……没人为难你?”
许栀眼眸一闪,忽然明白了他的担忧,心中泛出丝丝暖意。
殷霁珩大概是怕她被用刑,怕她被吓到。她故意轻松地摆了摆手道:“放心,我可是看过《甄嬛传》的人,这种场面见多了。”
“甄嬛传?”殷霁珩困惑地重复着,显然是对这陌生的人名感到困惑,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失笑道,“你当这是戏台子上的把戏?”
“差不多吧,”许栀耸耸肩,“不过倒是比电视剧里演的文明多了,至少没上老虎凳。”
殷霁珩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靠回车厢壁,摇头轻笑:“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光斑。许栀悄悄看了眼,一眼就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看样子,昨夜不只是自己没睡好,还有人在外面替她忧愁。
“没有,”她轻声道,“你的担心不多余。”
殷霁珩抬眼看她,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能来接我,”许栀低头整理袖口,声音几不可闻,“挺好的。”
车厢内忽然安静得只剩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许栀状若无意地埋头一遍又一遍地铺平自己的衣裳,她一点也不敢抬头。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许栀,”他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句话像一滴热水落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许栀抬头,正对上他专注的目光。那双漂亮的凤眸此刻温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储存了整个春日的阳光。
“我……知道了,”她轻声回应,没有移开自己的手,更加心脏跳得太过活泼,“我自己也会留后手的,不会任人宰割算计。”
“当然了,”殷霁珩轻声笑起来,“你可是仙女,知道的东西可多了,相当聪慧机灵。”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两人一下被迫拉近了些距离。
殷霁珩的下巴几乎擦过她的额角碎发,呼吸交错间,许栀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被体温熨烫后,清洌又柔和。
“咳,”殷霁珩率先退开,耳尖微红,“先去长公主府吧,殿下能护着你。”
许栀摇头:“我想先去看看骁淳的尸体。”
“验尸?”殷霁珩皱眉,“刑部自有仵作会……”
“我有些猜测需要验证,现在还没有见过现场,我怕自己判断失误。”许栀坚持道。
殷霁珩有些犹豫:“你昨夜是在牢房歇息的,有睡好吗,现在就去验尸房或许你会受不了的。”
“你放心,”许栀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看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昨天没睡好今天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圣旨来救我了,那我也得想办法自救,总不能一直麻烦你……”
“你当然可以一直麻烦我。”
这话一出,许栀都愣了愣,她摇头笑了笑,笑得无奈又柔和。
“若是我回不去了,我更想能够自己在这里立足,成为一个完整的我,而不是总依赖别人的我。”
殷霁珩一愣,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
他怎么能够用自己的身份和自以为是的保护去框定这样一个温和强大的灵魂呢?
“抱歉,”他很快为自己的自作聪明道歉,“你要做什么,我陪你去就好了。”
许栀点点头。
马车很快转向,没多久就驶向了刑部衙门。
许栀透过窗帘缝隙,很快就瞧见了比大理寺更为肃穆的刑部衙门。
青砖灰瓦,士兵肃穆。衙役见马车驶来,正要上前阻拦,却在看到车帘上靖王府标记时慌忙退开。
“靖王殿下到——”
许栀刚踏下马车,就听见这声通传,脚步骤然一顿。
靖王?她猛地转头看向殷霁珩,却见他神色如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阿珩!你可算来了!”
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大步迎出,他约莫三十左右,面容清隽好看,笑起来眼睛弯弯,眯成条缝,一副儒雅书生模样,腰间却又挂着一串五颜六色的民间小挂件,和那严肃的官服格格不入。
“孙大人。”殷霁珩拱手作揖,语气熟稔。
“你可少和我来这套。”孙侍郎笑着抬手刚要行礼,忽然看见一旁的许栀,眼睛顿时一亮,“这位是……许司正?久仰久仰!在下孙浩然,现任刑部侍郎,兼鸿鹄书院学士……”
许栀笑着的脸一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人,一时如遭雷击:“孙……浩然先生?”
这奇怪的称呼让殷霁珩和孙浩然相视一眼,前者眼里带着敌意,后者面上挂着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