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余幼嘉也幻想过自己年迈后的生活——
那时,她大概已经富甲天下,而寄奴,美人年迈后仍然是风韵犹存的美人。
二人一同退隐,躺在庭院藤椅上晒太阳。
期间或许会有子孙绕着藤椅打闹,余幼嘉就挨个把她们抱上藤椅,小心安置在她和寄奴中间,寄奴大概会给她们擦擦汗,问问学业。
如果学业好,那就多做奖励,如果学业不好,答不上来寄奴的问题,那她就缓和缓和,说上一句:
‘没事儿,学不会就好好吃饭,多吃些学堂的饭菜,把束修吃回来也算是本事。’
......
反正所思所想甚多,可绝对不包括,不包括如今三个人莫名其妙排排躺——
她和寄奴中间还躺着一个小朱载!
这真的像话吗!?
余幼嘉感觉自己头有点痛,但身旁的小朱载似乎却很熨称,他勉强擦去脸上原先哭嚎时的泪痕,感叹道:
“这日子真好,往后给我万金也不换。”
一旁是宽厚仁爱的授业恩师,一旁是患难与共的过命兄弟。
虽不是血亲,可就是给他一种感觉——
长辈,兄弟,他全部都有,也全部都爱他。
而今三人同躺在一张卧榻上,外人猛地一瞧许觉得有些不合礼法,可这天底下,本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外头满地都是洪水,连寝殿里都已没过脚踝,若非先生宽厚,他们二人便得站在水中回话......
若非余幼嘉在旁缓解,他实则也不好意思上塌。
如今三人能安安稳稳躺着,多好!
朱载心中越想越感动,一时也没发现左右那两道诡异的视线。
余幼嘉瞪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只得又讷讷收回视线,正巧一阵穿堂风刮过,她将手放在自己腹部老实盖好,才压着脾气问道:
“外头的事儿办的如何?”
聊起正事儿,小朱载从来也不含糊:
“南北城门皆已经被攻破,城门如今大开全速泄洪,水位绝不会再上涨,只是因为外头的水势还没过去,所以原先涨起的水位没那么快褪去。”
“我见此便回转,想办法突袭武库,那时雨势正大,遮天蔽日,不费什么事儿便抢占先机,如今我带来的人手皆在武库中整修,只等洪水一退,便取器占城。”
“我本见那头已经妥当,这才骑马欲来助你,结果......”
结果一见面,她就要把他活拧成三节!
这像话吗!!!
当真是气的他连县令都叫不出来了......
余幼嘉没答话,小朱载倒像是想起什么,稍稍撑手起身,问道:
“你总叫我小朱载,我也得给你取个绰号,我叫你,鱼籽......?”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吃这个委屈不是!
小朱载,小猪仔。
对比之下,他叫余县令鱼籽,已经算是客气了呢!
余幼嘉没答应,却也没反对:
“你别靠我太近,男女授受不亲。”
虽两人是当真清清白白,可寄奴还在一旁呢!
他的脾性,余幼嘉可一点儿都没忘。
若寄奴忌妒,当真掏出一包药把小朱载药死,那他下阴曹地府都没地方哭去!
小朱载一下脸上红黑交加,比染缸都精彩:
“我只是起身同你说个话,搞得我就十分愿意靠近你这坏鱼籽似的!”
“这卧榻才多大,三人连翻身都难,难免近些!我告诉你,你能瞧不上我,但我不能侮辱我的品味!”
余幼嘉大怒,实在没忍住,抬手一记肘击,直接将半起身的小朱载肘躺回榻上:
“来,你说说,什么叫做侮辱?!”
“我怎么不算十里八乡一枝花!如此妙龄瘦弱女子和你躺在卧榻上,防你一手怎么了!?”
小朱载被这一肘打的眼冒金星,想起身,又被余幼嘉的手肘压住喉管。
他也气急,却因被压住喉管不能如先前一样顺畅说话,只能一字一顿咬牙吐字:
“坏——鱼——籽!!!”
余幼嘉哪里能忍这个,正想继续揍人,却见寄奴眉眼弯弯撑起身,抚上她的手肘,捂唇笑道:
“蒜鸟蒜鸟,都不永依.......”
等,等等,寄奴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口音?
况且......
况且,寄奴为什么看上去并不在意朱载同她打闹?
分明从前,寄奴看上去十分讨厌朱焽......
余幼嘉一愣,控制住小朱载的手便松了开。
小朱载顺势告状:
“先生,你看她......!!!”
告错状了!
她们俩才是一对!
朝寄奴告她的状,怎么会能告成呢?
寄奴温声笑了几声,果然没开口,余幼嘉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却是再也没忍住,笑道:
“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若你家先生要帮你,我连他也一起揍。”
寄奴又是笑而不语。
气氛一下缓和下来,朱载咳了几声,丝毫也没将先前的玩闹当回事,整个人松散而又开怀:
“那你可未必打得过我。”
三人躺在床上笑了一会儿,余幼嘉才问道:
“你进门怎么也没有问起平阳王行踪?”
朱载从来是个滴水不漏的性子,机敏过人,既已到了王府,为何不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
小朱载满不在意,只笑道:
“有句老话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你与先生都不是我的部署,可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既知你们已掌控平阳王府,小鱼籽又能和我吵架,肯定是此处没什么祸患。”
“既你们都如此判断,我若信不过你们,这天底下,便也没什么人能信了。”
先生和鱼籽都好,都好。
只是若两人的关系再好些就更好,他也不必如此在中间糅合......
朱载有些失神,余幼嘉正要开口调侃,便听寄奴又笑道:
“小朱载,脾性好。”
“如此,我便给你个扬名天下的机会,好不好?”
余幼嘉与小朱载齐齐转过头去,清癯青年撑着身,眉眼温和:
“【三百武士占平阳,少年将军杀名王】,这样的威名,你可想要?”
这样的威名,他可想要?
如此震动天下的威名,谁不想要!!!
余幼嘉也稍稍撑起身,隔着呆滞的小朱载看向寄奴,寄奴含笑,看向小朱载的神色,确有十足十长辈的模样:
“如此,你往后占据平阳,便与你父亲平辈,无论往后风雨再大,你也有个地方去。”
“你阿爹,阿娘不要你,我们愿意助你。”
“崇安总共只有那么多事,余家家眷应该就能料理,我与余县令可以再于平阳停留一段时日,等你站稳脚跟,不再需要我们,我们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