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纷纷扰扰。
好坏斑驳,也难得糊涂。
余幼嘉这回从哄狸奴大王的经验中勉强学了些许,如今看来,堪称进步神速。
最显着的特征就是——
寄奴好像确实不如从前一样别扭了。
余幼嘉一遍遍说寄奴好,寄奴便也一直安心窝在他的怀里。
一屋之外,仍是泼瓢大雨,震耳雷声。
可一屋之内,所有喧嚣皆已远离,万事万物好似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不,似乎还是有点儿关系。
狸奴大王一改往日的沉稳矜傲,在卧榻上喵喵咪咪地跑来跑去,看上去像是急的要命。
余幼嘉不解,寄奴却连头都不回,直接伸出手去,将狸奴大王稳准狠地抓回怀里。
狸奴大王窝在余幼嘉与寄奴两人的怀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咪~”
而后,卧榻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余幼嘉:“......”
不是很能理解你们狸奴一族到底是什么想法,又到底是怎么沟通的。
为什么看上去分明要被压扁了,也要非要夹在他们两个中间?
为什么寄奴一下就知道狸奴大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能说,哄人确实是一门学问。
但,余幼嘉现如今肯定是回答不上来。
余幼嘉缓了缓眉眼,正想再抱着娇娇香香的寄奴,顺势往外看一眼廊下的水位,余光一撇,第一眼没瞧见水位,倒是瞧见那帘刚因方便搬动东西而卷起一大半的纱幔外,正有探头探脑的二四六八......
足足十二只眼睛。
余幼嘉:“......”
数卫们如叠高高似的,彼此叠加,头挨着头,在帘幔后露出好几个脑袋。
从下往上,分别是一脸欣慰的八叔,笑到见牙不见眼的小九,还有抱着小九脑袋猛嗅的十四,再往上,才是两个懵懵懂懂,一边偷看卧榻,一边正啃绿豆糕的捌捌玖玖双生兄弟。
孩子静悄悄,必是在作妖。
她原先还想,怎么大家伙儿明明是一起进的屋子,可除了一开始,后头就没听到响......
原来是都躲着在偷听呢!
饶是余幼嘉这样从来不在意面皮的人,都难得有些窘迫,她绷了绷面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见帘幔后一连串脑袋的身后,又绕出一人来。
此人余幼嘉倒也眼熟,正是从前在周家时被她搭过话的黑肤汉子。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先前似乎听小九他们唤他......
“益佰,你快去呀!”
“是呀是呀,就差你了!”
“你今年还想不想给主子打糯糯滑滑香香软软,咬起来连舌头都要一同吞下去......滋溜,好吃的年糕?”
......
一连串细碎的鼓舞声中。
众目睽睽之下,余幼嘉亲眼看到那个外貌憨厚的高大黑肤汉子鼓足勇气上前——
【咚!】一声巨响后,直挺挺倒在了地上_(:3」∠)_
余幼嘉:“......”
被吓到的寄奴:“......”
身后围观的众多数卫:“......”
益佰怎么倒的这么实诚?
大家都是【噗通】,他怎么是【咚!】?
益佰回忆着来时小九交代的言语,磕巴巴道:
“表,表小姐,您,您也带我一起走吧。”
“我不想找爹了,也不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在平阳的每月每天每时每刻,我都觉得不自在,我想回家,我想回去,我想.....我想回主子身边......”
“我很有力气,那么多逃出来的数卫里,我只比二十一的力气小一点点,其他人都比不过我,我能杀人,我很能杀人,若您不要我杀人,只求您带主子走后,给个信儿,你们若要去哪里,我再追上去......”
......
絮絮叨叨的一通话,似乎永远也说不完似的。
益佰自觉没有八叔资历厚,没有小九机灵,藏息敛踪的本事也没有十四厉害,论配合也没有捌捌玖玖这对兄弟好......
于是,就为刚刚自己错过一同恳求的事儿而分外难过。
要是当时没在处理那么多臭袜布似的公务,他估计也能赶得上和大家一起‘倒地’,这样一来,大家都在,他往后躲躲,没准就能浑水摸鱼被留下......
说不伤心是假的,可益佰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小九和他说倒地恳求,他也学着做。
为了博得心软,他只能一遍遍重复,‘我很会杀人’。
旧年月里,只有这一点,才能博得丁点儿关注,不被苛待,不被舍弃。
他想证明自己,可是......
余幼嘉并不是他所想的人。
“起来,起来。”
余幼嘉揉着有些发痛的额角:
“那么老大一声,你也不嫌疼?”
“不必来恳求,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阿寄的人,我既要带走他,哪里能舍弃你们。”
话音落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益佰先是一愣,旋即嘿嘿笑了几声,好似突然便活过来一般,手脚并用爬离卧榻旁......
旋即,帘幔外那已经叠层一摞的脑袋上,又多了一颗偷窥的脑袋。
余幼嘉:“......”
为什么总要叠成一叠,难道是什么游戏吗?
莫非,这就是......
叠猫猫?
余幼嘉到底是没忍住唇边弥散而开的笑意,她无奈笑道:
“我们俩能有什么好看的?”
“莫要愣着,若是累的话去休息,若是不累的话......去外头瞧瞧水势吧。”
不然总盯着他们二人看,寄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可她到底是有些别扭......
最重要的是,把她的色心都给吓没了。
众人纷纷答应,不过那一摞脑袋仍没拆开。
小九伸出双臂,一手去揪埋在他头顶作怪的十四的耳朵,一手指向大开的寝殿门扉:
“表小姐,我刚刚过来时才看过,外头的水位已快要越过门槛,寝殿四角正在渗水,若水位再高,只怕等越过门槛,直接便会到脚踝。”
这消息,便算是极不好的消息了。
毕竟,寝殿地势本就是整个王府最高,经过砌石垒固,寝殿都要被淹,那就证明廊下,花园等地,甚至是外头的水势只会更大。
此地的水势若到脚踝,城内街上的水势至少也会到小腿,膝盖,或干脆......
水位的上涨太快了!
小朱载那边到底如何......
余幼嘉心有忧虑,正要收回视线,视线又碰巧撞见寝殿角落中已经漫水的地上,比先前多了四口模样古朴的大箱子。
这应是小九带回来的东西。
箱子本身不算特别,寻常样式,寻常木纹。
只其中一口稍小些,叠放在另外三口箱子上的柏木小箱,她从前也在周家见过,时常放在寄奴软榻下,宝贝的很。
至于其他三口箱子......
说特别,也不特别。
唯一的古怪在于,这些已被污水浸透四角的箱子,竟正由内而外,隐约发出沉闷的敲击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