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典卫,立刻去寻医官,哦,要周医官,要快!另外,速速打扫出一处干净的院落,安排这三位客人住下。”司马胜男语速飞快地吩咐着,同时利落地纵身下马,动作干净洒脱。
“你们……这是?”李典卫牵着缰绳,一双布满细密皱纹的眼睛带着强烈的不安,迅速在司马胜男和春梅身上扫过。
司马胜男虽英气不减,但一身白色绸质短襦已是沾满污渍,既有被树枝刮划出的绿色痕迹,也有摔倒时沾染的泥土草屑,原本梳得整齐的高马尾也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颊边。春梅的模样也是大同小异,颇为狼狈。
他的目光随即又警惕地扫向刚刚下马的马清三人。
除了方信还算衣冠整齐,马清身上的戎衣已被树枝刮破多处,沾满了腐烂树叶的黑泥和地上的黄尘,丁飞更是浑身污血与泥土混合,右臂简单包扎着,模样凄惨。
李典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仿佛在判断这三位男子是否会带来麻烦。
“无事。”司马胜男摆了摆手,语气淡然,随即又特意叮嘱了一句,“哦,去叫周医官的事,暂且不要惊动太妃。”
“小人明白。”李典卫躬身应道,眼神中的疑虑稍减。
春梅和马清等三人也先后下了马。那四名给使立刻训练有素地走上前,分别牵住了四匹马的缰绳。
司马胜男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宫门台阶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她回过身来,伸手指着那匹垂着头的红沙马,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对李典卫说道:“哦,对了,这匹马,我不要了。你看着处理吧。”
“啊?”李典卫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解地看着司马胜男,又看看那匹看起来并无大碍的骏马。
司马胜男却不再解释,只是背着手,步履沉稳地踏上了通往宫门的台阶。
李典卫转过头,上下打量着那匹红沙马,伸手摸了摸它汗津津的红色脖子,喃喃自语道:“你呀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
那红沙马眨着那双温顺的大眼睛,竟有两行泪水顺着长长的马脸流了下来。
马清心中暗叹一声。他从自己马鞍后取出那两对用荆条穿好的、依旧血迹斑斑的熊掌,紧走几步来到李典卫身边,脸上挤出和善的笑容,说道:“李典卫,初次拜访王府,仓促之间未能备下像样的礼物,实在失礼。这是今日偶得,还算新鲜,就权当是孝敬太妃的一点心意,聊表敬意,还望笑纳。”说着,他将两对沉甸甸的熊掌举到了脸的高度。
李典卫被这突然递到眼前的毛茸茸、血淋淋之物吓了一跳,手肘本能地抬起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待看清楚是四只硕大的熊掌时,眼神瞬间由惊吓转为惊异,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这……你们……你们杀了熊?”
“正是,”马清点了点头,转身指向一旁脸色苍白的丁飞,“我这位兄弟的手臂,就是被那畜生拍伤的。伤口虽经紧急处理,但仍需良医用药。所以,还要麻烦李典卫。”马清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地请求道。
李典卫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傲然神色,他一把接过那两对熊掌,掂量了一下道:“琅琊王宫的医官,放心!”
马清连忙道谢。随后,三人跟着司马胜男和春梅,踏入了琅琊王宫的后门。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庭院深深,回廊曲折,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假山竹林错落有致,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身着各色服饰的男女奴婢穿梭往来,见到司马胜男,无不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神态恭敬。司马胜男却似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径直前行,仿佛这些人都是无形的摆设。
一个什队头戴平上帻,身穿赭色戎服的腰挎环首刀,持长槊的士兵走过,脸上没有胡子的年轻什长朝司马胜男拱手行了一个军礼。
这些都是琅琊王府拥有的私兵,按照晋制,琅琊王的封国是拥有两万户百姓的大国,可以拥有五千私兵。只是这些私兵只能用于护卫王府和维持封地治安。
一行人穿过后花园区域,进入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行的幽静巷道。这时,李典卫已安排好事宜,急匆匆地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窄袖深衣、手脚麻利的年轻奴仆。
“三位尊客就先住这处。”李典卫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大家来到巷道中第二个垂花门前,门上悬挂的匾额写着“敬贤堂”三字。
他正要从手中那串钥匙里找出对应的那一把开门,走在前面的司马胜男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说道:“这里不合适。”
她抬起手臂,朝马清等人示意性地扬了扬,便迈开步子,继续朝巷道深处走去。
司马胜男带着众人穿过这条巷道,拐过一个弯,进入了另一条更为清幽的巷道,最终在一处挂着《兰渚堂》木质匾额的月亮门前停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那雅致的匾额,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指向院门,干脆利落地说:“就这里。”
李典卫脸上露出一丝犹豫,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司马胜男。司马胜男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微微挑了挑眉。
李典卫不再多言,迅速从钥匙串中找出对应的钥匙,上前打开了月亮门上的铜锁。司马胜男第一个跨进了院门,后面跟着春梅,马清三人紧随其后,李典卫和两名奴仆也跟了进去。
这是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庭院,格调清雅。堂屋正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水池,池中残荷听雨,别有一番韵味,池畔则遍植兰草与翠竹,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兰草的淡雅幽香和水汽的清新。
众人穿过架设在水池中央的曲折廊桥,进入了庭院正中的堂屋。一股混合了兰草香气与水汽的、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堂屋内部陈设典雅而不失华贵。六张打磨光滑的漆木坐榻围绕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博山炉,摆成一个便于交谈的圆形,榻上铺设着编织精美的莞席,每个坐榻之后还贴心地放置了一个弧形的朱漆凭几,可供倚靠。
后侧临水区域,悬挂着一副素雅的纱帷,帷幔之下,安静地放置着一张七弦古琴和一套釉色温润的青瓷茶具,显得极富文人雅趣,水面也有一个廊桥通到后院,那里设有厨房和专供沐浴的净室。
琴边放着一架六层的兰琦,这是给客人放刀剑的。
堂内西侧则设有一张书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
堂屋的东西两屋用精致的帷帐相隔,分别是一大一小两间布置舒适的卧室。
也不等吩咐,李典卫带来的那两名奴仆就极为勤快地开始忙碌起来,擦拭桌椅,整理床铺,虽然马清感觉这屋子已经非常洁净,几乎一尘不染,但他们依旧一丝不苟地做着清扫工作,态度恭敬而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