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后面是一百行十列身着灰色深衣的弩兵,他们肩上扛着弩,他们背后箭囊中插着的箭镞比弓箭手的更短更粗,羽毛也更小,看起来就像脱毛的孔雀翅膀一样。
一千名弩兵后面是十辆厢车,里面装着弩兵的重弩和箭镞。厢车后又是一千名弩兵。
“该我们了。”身着灰色深衣的弩兵走过去后,祖逖对皇甫商低声说了一声。他转身来到祖徽面前。他朝祖徽看了好一阵子才低声说:“小妹,你要小心,可别逞能。”
“放心吧。二哥,你也要小心。”祖徽蹙着眉说。
祖逖冲祖徽点点头。他又来到马清面前,伸手将马清拉到一边:“阿清,别让阿徽犯浑,你多照顾她点。”
“祖大人,你放心吧,只要我在,不会让她丢一根汗毛。”
“唉,一个阿徽,一个阿兰,都不让我省心。”祖逖咬了咬嘴唇,垂着头拍了拍马清的背,“你也小心。”转过身一手提着刀鞘下了木梯。
“大娘子,一路小心。”皇甫商对祖徽翘着胡子笑了笑,他又冲马清用那种大人物的语气笑道,“屯长,后会有期。”
“皇甫将军,后会有期。”马清朝皇甫商拱手道,心里却想,他妈的,老子是特屯,可不是普通屯长。
长史拍了拍马清的肩膀,朝他笑了笑,还悄悄朝马清竖了竖大拇指。在这种生离死别之际,马清看出他的笑是一种没有任何偏见的笑,却不知道他的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他轻轻拍着长史的肩膀:“长史大人,后会有期。”
祖逖一跃上了乌骓马,他朝围墙上的祖徽和马清扬了扬手。马清朝祖逖行了一个拱手礼。祖徽双手合拢在胸前,微微屈膝低头行了个揖礼。
祖逖又朝身边枣骝马上的皇甫商丢了个眼色,一提马缰出了营门。
马清和祖徽转过身来,面朝营外一侧。
祖逖和皇甫商两人并排走着。他们披着铁甲的身体在马上一起一伏。
祖逖一手拉着缰绳,挺着胸伸着脖子往张方营里看。皇甫商的身体在马上转动着,一会儿看看前面的队伍,一会儿又往后面看。
两人的后面跟着司马,长史和中军的一干人马。这支军队在集结时还竖起了旗帜,出营后就将所有的旗帜卷了起来,旗手们将旗帜扛在身上。一阵西北风吹来,官兵们的戎服在风中打着颤似的抖动。
最后的长槊队出了驿站。这支就像阅兵式的方队慢慢远去。
马清和祖徽都看着这支队伍和远方的营帐,谁都没有说话。祖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她双手撑在围墙夯土上,十个长而硬的手指就像鹰爪一样嵌进了围墙墙垛坚硬的夯土里。
马清只是盯着远方的营帐。营帐内看不出有变化的迹象。
约莫两个漏刻的时间,祖逖的军停止了运动,既没有像针一样的箭镞往营内射,也没有喊杀声。
“过堑壕了。”柴明的声音。
马清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柴明,洪泰,阿奇还有方琦都上了围墙。原本站在围墙下的阿青和小琴也上了围墙。
洪泰和阿奇吃惊地看着祖徽那双嵌进夯土墙垛的手。
祖徽一动不动,就像身边无人一样。马清无暇和他们说话,又转头看着前面。
过了一个漏刻后,祖逖军突然竖起了无数的旗帜。旗帜快速地往营里冲,然后是忽隐忽现的喊杀声。
旗帜和棕色的,灰色的,褐色的蚂蚁一样的士兵涌进了军营。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祖逖的军队消失在视野里,前方的张方军营出现一个两百多步宽的缺口。
“你们来了。”祖徽转过身来,拍了拍手。双手上的泥土噗噗往下掉。
“是啊,是啊。”洪泰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全是敬佩。
阿奇朝祖徽点了点头。
“我们见军队集结就出来了,又看见你们在这里。”柴明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祖徽和马清。
马清转身拍了拍柴明的肩膀:“柴兄…”他正要和柴明说自己的计划,猛然注意到围墙下还集结着各以四列阵型排列的两百名长槊兵,两百名刀盾兵和一百名弓箭兵。军阵后面还有一个马群。队伍前面,一名穿着粗布土黄色深衣,头戴平巾帻,宽肩膀,背微微有些驼的士兵站在围墙下。
“给你选了五百人和五十匹马。”祖徽双手搓着泥土,她看着那个宽肩膀士兵对马清道,“那个人姓汪名苍,字仲成,现在是中军的伙夫。他原是刀盾屯长,在渑池城为了抢一匹好马把一个曲将打得吐血了。我二哥要杀他,我看他武艺不错,把他救下来了。”
“哦”马清仔细盯着那个伙夫看。
“汪苍。”祖徽抄着手喊。
“在。”粗嗓门中夹杂浓重的鼻音。
“你上来吧。”
“诺。”
汪苍粗壮的下肢踩着木梯发出“嘣嘣嘣”的声音。他上了围墙来到祖徽面前施礼道:“汪苍见过大娘子。”他有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出一种顺从。
此人中等身高,骨骼粗壮,皮肤黝黑,长着一个塌鼻子,厚厚的嘴唇。人生怪相必有才,加上刚才祖徽的介绍,让马清对此人陡升好感。
“这是武毅将军马清。”祖徽将抄在胸前的手臂朝马清指了指。
汪苍瞪着牛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马清,好像在想他和马清到底谁厉害。
马清一手扶着刀柄,一手叉腰。他紧闭着嘴,两边嘴角朝下耷拉,用炯炯的眼神看着汪苍。
“汪苍见过马将军。”汪苍恢复了他瓮声瓮气的粗嗓门。
“汪苍。”马清转过身来看着前方的张方营,“听说你以前是屯长,怎么成了伙夫了?”
汪苍将他的牛眼睛看向祖徽。
“看着我。”马清提高了声音。
汪苍瞪着马清。马清则怒视他。
“汪苍把曲将打了。”汪苍垂了垂眼睑,语气中有一股自认倒霉的意思。
祖徽抄着手,嘴角露出一丝忍不住的笑。
“你身为屯长,麾下也带着兵,为何要殴打军侯?”
“我怎么知道?”汪苍又昂头瞪着马清,又垂下头委屈地说,“他那么不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