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的长风馆临山有水,十分幽静。
清澈的水里浮着落花,倒映青山白云。
夏时月缓缓走在溪水边。这处地方,其实还是朱楠风带她来过的,前世,朱楠风喜欢带她远郊跑马。
怎么想起他了!
夏时月蹲下身子,凝视水中影子,头上步摇在水中轻晃。
她的手不由摸上自己的面颊,水中女子面容姣好妍丽,这样的自己,前世冉苍云并没见过,他们见面时,她已经毁容。
“小姐。”
重楼提醒,“冉王子到了。”
冉苍云沿着水边的路走过来,脚下落花纷向两侧,今日见他,才有了重逢之感。
“郡主。”
冉苍云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亮如金瞳,她想,他这般的样貌在大漠也该是招女孩们喜欢的。
冉苍云很少被陌生的女子长久凝视,尤其是艳艳如花的人。
他静静地任她看了会,笑问,“入乡随俗,郡主是觉得我这样装扮不妥?”
“不是,王子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多看了几眼,王子莫怪我失礼。”
“是我的荣幸。”
两人沿着河边走,不说话却也很有默契。
白芍扯防风,“小姐什么时候有像他那样的故人?”
防风也在过往人中搜索。白芍停下。
一脸严肃地说,“不太好。”
“你又想说啥?”防风紧张地看她。
“小姐的话本上说过,要是公子喜欢上一个女子,跟她搭讪时就说,‘你像我的一个故人’。”
“小姐这是看上天代王子了,那七殿下可怎么办啊?”
朱楠风跟来的影卫不敢靠近,他们躲在林子深处,尽量把两个人的一动一行画得精确。
夏时月走路时,看了几次右脚。
冉苍云问,“郡主是不是累了,可要进馆里休息一下?”
“也好。我这只脚踝,前段时间骨裂过。”
夏时月上台阶,冉苍云礼节性地扶了她一把,“多谢!”
“郡主平日喜欢有山水的地方?”
“是,书上说,山水忘忧。”
冉苍云不由看她一眼,“昨日,我见陛下、侯爷十分疼爱郡主,郡主也有忧心的事?”
“有。”
夏时月忽莞尔一笑,“本郡主愁嫁啊!”
冉苍云的印象里,中原人甚是保守,一时接不上话,“王子是被我的话吓到了?”
“是没想到,郡主竟是这般豪爽洒脱的性子。”
“嗯,你在大栎时间长了,会知道的更多,我还是这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呢,专爱打人。”
她开心地笑了笑,“不过,从前打人都是我赔银子,前日倒是赚了一笔,这还得谢王子呢。”
“那恭喜郡主发财!”气氛很好,冉苍云跟她说话一点也不觉有压力,也不需刻意恭维。
春风和煦,树上的落花轻轻飞进夏青芒的茶盏,她盯着那片花瓣许久。
再抬头时,冉苍云发觉她的目光变了,人也格外庄重,沉静。
“我今日前来,还有重要的事同王子商议,王子听了,还请以诚相待。”
“郡主请讲,苍云定坦诚以对。”
“王子来大栎可是有和亲的目的?”
“是。”
“宫中能出嫁的只有天禧公主,王子是想求娶天禧公主?”
冉苍云轻转着手里茶盏,“父王是这样的意思。”
夏时月侧头看他,“王子还有别的意思?”
“大栎陛下未必会答应,天代苦寒,天禧公主金枝玉叶怎肯去,陛下或许会指定宗亲之女。”
“王子觉得本郡主比天禧公主如何?”
冉苍云手里茶水微微晃了下,心中有如巨石砸沉,面上还是沉稳的,他安静地看她半晌,“苍云想知道,郡主为何愿意去天代和亲?”
夏时月用纤细手指捏出茶盏中的花瓣,轻轻碾碎,“报仇,给我娘报仇,我同冉那叶额有血海深仇!”
她的声音不高,却叫人听出冰冷杀意。
“我知道冉那叶额一直想取代你的父王,他如果抢先同大栎合作,你们抵挡不住,天禧公主,”
夏时月嘴角勾出一抹轻蔑笑意,“她无用!”
“我们确实有这样腹背受敌的危险!”冉苍云诚实道。
“我去和亲,可助王子一统天代,也请王子助我手刃冉那叶额。”
“你不怕?”冉苍云问。
“我知道冉贺温都是你杀的,他们也想报复你,郡主何必去冒险?若是杀冉那叶额还有其他方法。”
“我怕!”
前世记忆那么恐怖,她怎么不怕!
夏时月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俄顷恢复镇静,“纵怕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郡主可还有其他的条件?”
“有。”
“我虽是去和亲,但不会同王子做生儿育女的事。他日王子登位,若我不想留,还望王子放我走。”
夏时月又补充,“我知道王子是储君,也要绵延子嗣,王子在天代若有喜欢的女子也可随时迎娶。”
冉苍云视线落在她的鼻尖上,不知想什么,一会,他问,“郡主是说报仇后也有留下的可能?”
夏时月片刻失神,她会留下吗?
冉苍云没有等她的回答,“苍云也愿试试留下郡主。”
两个人视线凝在一起,谁也没有躲避,冉苍云眸色坦荡真诚,“我与郡主同感,见之如故!”
“王子这是同意了?”
“得郡主信任,苍云不敢推拒。”
“好,那我们商量一下细节的事。”
回城时,落阳西沉,天空粉霞氤氲。
夏时月靠在车窗边怔神,心里明明装满了计划,却总觉得空空的,仿若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晚上沐浴时,白芍忽然抓住夏时月的手,“小姐,这个手串怎么不像是咱们的?”
“冉苍云送的。”
“哦,他是为了谢小姐的吧,不过他也小气了些,随便买个琉璃珠子送小姐。”
“这是血珀。”
“血泊可以辟邪化煞,那这倒是件宝贝。”
白芍将它对着灯光,酒红色的珠子里似是还有流动的沙河。
夏时月前世见过这条手串,冉苍云一直把它戴在手腕上。
她拨动水中药草,问白芍“你何时懂这么多了?”
“我常出入当铺啊,自然是有见识的。”
夏时月笑她,“你真有见识,刚才还说这是琉璃珠子呢?”
“我走眼了呗。”
白芍把她身上的白玉同血泊手串放到木桶边,给她揉搓着头发。
房间里水汽氤氲,夏时月目光停在木桶边的白玉上,这一世我来说,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