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沉沉的夜幕,踏碎了郊野的寂静,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射向竹溪药圃的后门。火把的光芒在疾驰中跳跃、拉长,映照着泥泞的道路和道旁摇曳的草木,也映照着苏月禾紧抿的唇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深青色的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片承载着焦急与凝重的云。她的双臂牢牢护着身前马背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身影——木头。陈平带着两名最精干的护卫紧随其后,马蹄翻飞,溅起点点泥浆。
“开门!快开门!夫人回来了!”陈平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药圃寂静的后院轰然响起。
沉重的后门“吱嘎”一声被迅速拉开,值夜的伙计和两名早已闻声等候的护卫立刻迎了上来。看到马背上木头那几乎不成人形的惨状,饶是见惯了伤病的药圃伙计,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快!抬进去!小心点!”苏月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人已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见长途奔波的疲惫,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忧急。“去请李老!立刻!备热水、烈酒、金疮药、银针、还有我药柜最上层左数第三格那个紫檀木盒!快!”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下达,整个后院瞬间活了过来,压抑的忙碌取代了深夜的宁静。伙计们训练有素地抬起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木头挪下来。
当那肿胀变形、布满青紫淤痕和干涸血污的脸庞暴露在药圃檐下昏黄的灯光下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众人心头也是一沉。
“木头哥!”有年轻的护卫忍不住低呼出声,眼眶发红。
苏月禾一眼扫过木头身上的伤势,心更是揪紧了几分。除了那张几乎无法辨认的脸,他裸露的手臂、脖颈上,布满了棍棒重击留下的可怕淤痕,一些地方皮开肉绽,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渗着黄水和血丝,显然已有感染化脓的迹象。
胸腹部的衣物被血浸透后板结发硬,微微起伏的胸膛显得异常微弱。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带着一种濒死的滚烫气息。
“抬到内院静室!动作轻!”苏月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步伐却异常坚定,她紧跟在担架旁,一只手始终轻轻搭在木头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脉象。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静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浓郁的药草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早已在室内焦灼踱步的苏明远猛地转过身。
他年逾四旬,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一身藏青色锦袍衬得他面容儒雅,但此刻,那双平日里睿智沉静的眼眸却燃着熊熊怒火。
当他的目光触及担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时,所有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心痛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大步上前,甚至撞开了旁边的伙计,扑到担架旁。
“木头?!”苏明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他伸出手,想碰触那张几乎认不出的脸,却又在半途僵硬地停住,仿佛怕加重他的痛苦。
他认得这孩子的身形,认得那身染血的粗布衣裳,更认得那双紧闭的眼睛上那道熟悉的、微微上扬的眉尾——那是木头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留下的旧疤。
“是谁?!是不是济世堂那些人把他打成这样?!”苏明远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苏月禾和陈平,那眼神中的暴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视木头如亲儿子,这孩子在竹溪庄园长大,这些年尽心尽力帮他打理各种事,如今为了帮他和药圃出头 ,不曾想竟被人伤至如此地步!
“爹!”苏月禾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冷静,她迅速指挥着人将木头小心安置在铺着干净棉布的木床上。“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木头伤势极重,高热不退,多处骨折骨裂,内腑受创,外伤化脓感染,性命危在旦夕!救人要紧!”
苏明远被女儿这一声喝,强行拉回了理智。他看着苏月禾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此刻却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再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木头,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猛地一挥手,声音沉痛而压抑:“救!不惜一切代价!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他退开两步,将空间完全让给苏月禾和闻讯匆匆赶来的李老——药圃里资历最老、医术最为精湛的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