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结束已是深夜。
时欢婉拒了剧组续摊的邀请,回到别墅时已是凌晨一点。
整栋房子沉浸在黑暗中,只有走廊的壁灯亮着微弱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上楼,生怕吵醒任何人——虽然她知道司南城这几天去新加坡出差了,并不在家。
这一年下来,她早已习惯了别墅的每个角落,除了司南城的卧室。
今晚的月色很好。
洗完澡后,她赤脚走上三楼露台,夜风拂过她裸露的肩膀,带着些凉意。
她刚刚客串完一部音乐剧,旋律还在脑海中盘旋,不自觉地轻声哼唱起来。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
这是母亲生前常唱的歌,每次哼起,她都能想起母亲温柔的手指梳理她长发的感觉。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时欢闭上眼睛,月光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这段时间好像一场梦。
计导的电影让她提名了最佳新人。
代价是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司南城送的钻石手链。
看似华丽的礼物,实则是个精密的追踪器。
她心知肚明,却从未摘下。
“这么晚了还不睡?”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时欢吓得差点跳起来。
她猛地转身,看到司南城倚在门框上,领带松散地挂在脖子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着,露出锁骨和那枚从不离身的玉坠。
“你...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司南城没有回答,只是迈步向她走来。
月光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步伐也比平时慢了些。
随着距离拉近,时欢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混合着他惯用的香水,形成一种奇异的侵略性气息。
“你喝酒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栏杆。
司南城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
有那么一瞬间,时欢以为他要吻她。
但下一秒,他突然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双臂如铁箍般紧紧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时欢全身僵住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亲密的接触。
司南城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敏感的颈部皮肤上,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司...司南城?”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喝醉了。”
她想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时欢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睡袍传来,烫得她心跳加速。
“别动。”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疲惫,“就一会儿。”
时欢愣住了。
这是司南城吗?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司家二少?
她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到司南城紧闭的双眼和微皱的眉头。
月光下,他素来凌厉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透着一丝孩子气。
酒精让他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散落几缕,垂在额前。
她不再挣扎,但身体依然僵硬。
司南城的气息包围着她,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紧。
“你受伤了?”她小声问。
司南城没有回答,只是在她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你喝醉了。”时欢放软了声音,“我扶你回房...”
“欢欢。”他突然开口,嘴唇几乎贴在她耳垂上,“不要讨厌我...”
这一声“欢欢”像电流般击中她。
这是他第一次不带姓氏地叫她,亲昵得像是恋人。
这一年来,他一直公事公办地称呼她“叶时欢”,即使在最正式的场合也未曾逾矩。
此刻这个亲昵的称呼,带着酒气和说不清的哀恳,让时欢胸口泛起一阵陌生的酸胀。
“你先放开...”
司南城反而收紧了手臂。
他的鼻尖蹭过她颈后的碎发,深深吸气,仿佛要记住她的气息。
“你身上...总是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夜风突然转强,时欢不自觉地往身后的热源靠了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取悦了司南城。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醉意的含糊,“不是因为那场车祸...”
“我知道,你说过,我不图你这个人。”
司南城低笑两声,“不是...是因为...”他的话断在半空,身体突然向前倾倒。
时欢慌忙去扶他,这才发现他已经半昏睡过去,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司南城!”她拍打他的脸颊,只换来一声不满的咕哝。
月光下,时欢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端详这个掌控她生活的男人。
他的睫毛意外地长;鼻梁上那道细疤近看更像是指甲划痕;紧抿的唇角即使放松时也带着几分倔强。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重死了...”时欢抱怨,却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挪向主卧。
司南城的卧室比她想象的简洁。
深灰色床单,黑色木质家具,唯一突兀的是床头柜上那个相框——里面是她某次路演时被抓拍的照片,笑得灿烂如阳。
时欢心头一跳,匆忙移开视线。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高大的男人安置在床上,正要抽身离开,司南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别走...”他闭着眼睛呢喃,“那首歌...再唱一次...”
时欢僵在原地。
司南城的手指滚烫,牢牢圈着她的手腕。
“你喝醉了。’她试图挣脱,“早点睡吧。”
“叶时欢。”司南城突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我不止一次做过一场梦,梦里我们都想杀了彼此。”
“你说,这个梦是不是很无聊?”
时欢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会......
“是很无聊。”时欢用力抽回手,“晚安,司先生。”
转身的瞬间,她瞥见司南城手臂上有一道暗色的痕迹——是血。
已经浸透了他深色衬衫的袖口,怪不得之前闻到了血腥味。
“你受伤了。”
司南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小伤。”
“我帮你处理一下。”
“合约里可不包括这一条。”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说梦话的男人只是幻觉。
时欢抿了抿唇:“就当报答你的资源。”
她转身去取药箱,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微微发抖的手指。
司南城果真是个怪人。
回来时,司南城已经自己脱掉了衬衫。
灯光下,他精壮的身材一览无遗的暴露在她面前。
她的视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结实的胸肌上,以及...遍布各处的伤疤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深浅不一的疤痕在灯光下像在无声的诉说着,这个男人危险的人生。
“看够了?”司南城头也不抬,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
时欢没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
伤口长约十厘米,边缘整齐,明显是利刃所致。
伤口有些深,皮肉微微外翻,看着就疼。
“怎么弄的?”她蘸着双氧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司南城面不改色:“玻璃。”
时欢蹙眉:“新加坡的玻璃会咬人?”
司南城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通过两人相触的指尖传来:“有人不想让我回来。”
时欢的手顿了一下。
她早该猜到,司南城的生意不可能全是合法的。
但亲眼看到他为这些生意付出的代价,还是让她心头一紧。
她不再多话,专注地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他这样的人物,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迅速收拾了刚刚被那个拥抱扰乱的心情。
还有四年,合约到期她就自由了。
在此之前,保持距离才是明智之举。
房间里静悄悄的。
司南城垂眸看着她专注的脸,她的下唇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咬着。
“怎么不说话了?”
时欢扯了扯嘴角,依旧沉默。
她剪断多余的绷带,动作利落地打好结。
司南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吓到了?”他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解救出那个被咬得发白的部位,“还是...在计算还有多久能逃离我?”
时欢拍开他的手,起身收拾医药箱:“你想多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只是个演员,司先生,您的私事与我无关。”
司南城靠在床头,看着她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
“叶时欢。”他在她走到门口时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那个梦...最后总是你杀了我。”
时欢的脊背瞬间绷直。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走廊上,她靠在墙边深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
司南城说的梦境,其实也出现在她的梦里过。
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里,她和司南城总是以各种方式互相伤害。
有时是她持刀刺向他,有时是他掐住她的脖子。
但最奇怪的是,每次梦的结尾,活下来的那个人总会抱着对方的尸体痛哭。
时欢摇摇头,试图将这些荒谬赶出脑海。
这只是巧合而已。
她将这一切归咎于最近拍摄的悬疑剧剧本太过阴暗。
她再一次的告诫自己,他们之间除了那份该死的合约,什么联系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司南城像是人间蒸发。
管家只说“司先生出差了”,而别墅里的保镖数量却莫名增加了一倍。
时欢强迫自己专注于新戏。
那是一部民国谍战剧,她在里面饰演一个表面是歌女实则是地下党的双面角色。
“叶老师,下一场是您和男主的对手戏。”场记小妹递来一杯热咖啡,“导演说想要那种表面调情实则试探的感觉。”
时欢点点头,翻开剧本做最后准备。
片场永远是她最放松的地方,在这里她只需要考虑如何诠释角色,而不是纠结与司南城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叶老师,化妆师请您过去补妆。”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场工走过来。
时欢头也不抬地应了声,跟着对方走向片场边缘的临时化妆间。
刚拐过一排道具箱,她突然察觉到不对——这个方向根本不是去化妆间的路。
“等等,你要带我去——”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时欢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鼻尖嗅到的一丝甜腻气味。
是迷药!
“司二爷的小情人。”男人阴森地笑了,“借你用用。”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黑暗。
寒冷。
疼痛。
时欢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低温。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金属椅子上,双手反剪在背后,脚踝也被牢牢固定。
四周是布满冰霜的墙壁,头顶惨白的灯光忽明忽暗。
废弃冷库。
这个认知让她打了个寒颤。
“醒了?”一个嘶哑的男声从阴影处传来。
一个满脸刀疤的中年男人踱步到她面前,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
他身后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正是片场绑架她的人。
“你们是谁?”时欢的声音因为寒冷而发抖,但眼神依然镇定。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一颗金牙:“司南城没跟你提过我?真让人伤心。”
他俯身,刀尖挑起时欢的下巴,“我是他新加坡的'老朋友'了。上次他拜访,给我留下了这个纪念品。”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狰狞的疤痕。
时欢立刻想起那晚司南城手臂上的伤口——原来是在新加坡与这人交锋时留下的。
“所以呢?”时欢冷笑,“抓我来报复他?那你打错算盘了。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下属,赚钱的工具。”
刀疤脸大笑起来,转身对旁边的小弟说:“听见没?司南城的小情人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猛地掐住时欢的脸颊,“可惜啊,我的人盯了你们一个月。司南城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上心过?”
他挥手示意,一个小弟架起摄像机对准时欢。
“来,给司二爷笑一个。”刀疤脸拨通视频电话,屏幕上映出司南城冷峻的脸。
时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司南城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但眼神依然锐利如刀。
“放了她。”司南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冷得刺骨,“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刀疤脸夸张地摇头:“不不不,现在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了。”
他突然扯住时欢的头发,迫使她抬头,“要么你交出新加坡那批货的密码,要么我每隔一小时送你小情人一根手指。从哪根开始好呢?”
蝴蝶刀在时欢左手小指上轻轻一划,血珠立刻渗出来。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里的司南城。
司南城的瞳孔紧缩,下颌线条绷得像要裂开。
但下一秒,他竟勾起一抹冷笑:“随便。这女人最近太吵,我正想换一个。”
时欢胸口一阵刺痛,尽管知道这是策略,司南城的话还是像刀子般扎进心里。
她对着镜头冷笑:“听见了吗?他早嫌我吵了。”
刀疤脸的表情阴沉下来:“看来你不够了解司南城。”
他凑近时欢耳边,声音却故意让话筒收进去,“他越在乎的东西,装得越不在乎。”
视频突然中断。
刀疤脸咒骂一声,转身对手下吼道:“加强警戒!司南城不会——”
冷库大门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厚重的金属门在第四次撞击后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冰雾。
硝烟中,一个身影缓步走来。
是司南城。
他身上的黑衬衫已经被血浸透,右手握着一把军刀,左手垂在身侧,指尖滴落的鲜血在冷库地面上凝结成暗红的冰花。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像极了狩猎前的野兽。
“我说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过来,“放了她。”
刀疤脸一把拽起时欢,刀尖抵住她的喉咙:“再上前一步,我就——”
司南城突然动了。
速度快得几乎像是一道影子。
军刀脱手而出,精准地钉入刀疤脸持刀的手腕。
惨叫声中,时欢感到颈间的压力一松,立刻用尽全力向旁边倒去。
椅子翻倒的瞬间,她看到司南城已经冲到面前,一拳将刀疤脸击飞数米。
两个打手同时扑上来,司南城侧身避过第一个人的匕首,却被第二个人从背后刺中后背。
“司南城!”时欢尖叫。
司南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折断背后那人的手腕,夺过匕首直接捅入对方腹部。
鲜血喷溅在冰墙上,像一幅抽象的泼墨画。
趁着混战,时欢拼命扭动被绑住的手腕。
绳索陷入皮肉,磨出血痕,但她终于抽出了一只手。
刀疤脸此时已经拔出腕上的军刀,踉跄着朝司南城胸口刺去——
时欢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地上掉落的蝴蝶刀,用尽全力掷向刀疤脸。
刀刃精准地插入他的大腿,让他跪倒在地。
司南城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一脚踩住刀疤脸持刀的手,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冷库中格外清晰。
“留活口。”司南城对随后冲进来的手下吩咐,然后快步走向时欢。
他单膝跪地,迅速割断她身上的绳索。
时欢的皮肤已经冻得发青,嘴唇不停颤抖。
司南城脱下血迹斑斑的外套裹住她,打横将她抱起。
“坚持住。”他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抖,“医生马上到。”
时欢却抓住他的衣领:“你...你的伤...”
司南城摇摇头,正要起身,突然瞳孔一缩——刀疤脸不知何时又爬了起来,举枪瞄准了时欢的后背。
没有思考的时间。司南城猛地转身,时欢护在身下。
枪声响起,子弹擦过司南城的肋侧,带出血花。
“司南城!”时欢惊叫。
司南城闷哼一声,却趁机抄起地上的军刀,反手掷出。
军刀贯穿刀疤脸的喉咙,将他钉在墙上。
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永远定格在了惊愕的表情上。
确认危险解除后,司南城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时欢手忙脚乱地扶住他,手掌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你这个疯子!”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司南城脸上,“为什么要来?那些货不是很重要吗?”
司南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他握住时欢的手,引导她抚上自己血迹斑斑的胸口。
“看清楚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这里...装着谁。”
时欢的指尖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突然想起那个反复出现的梦。
原来那不是杀戮的梦,而是相爱的梦。
只是他们都太擅长伤害,以至于连梦境都分不清爱恨的界限。
鲜血浸透她前襟时,时欢第一次主动抱住了司南城的腰。
她的眼泪混着他的血,在冷库地面上凝结成红色的冰晶。
“别死...”她哽咽着说,“求你...”
司南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自己颈窝。
“合约...还没到期呢...”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
时欢紧紧抱住司南城,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他体内流失。
“救护车马上就到...”她不断的呼叫着他:“不准睡!司南城,你看着我!”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里面盛满了时欢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