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陆向安是个火爆脾气,红赤白脸地喊道:“荣娃子,卖野猪的钱呢?是不是全被你霍霍了?”
“说话啊你!”
陆母在炕上躺着,看他这模样,顿时急得又咳嗽两声,“咳咳咳,安子你这是干啥?快放开荣娃子。”
“他没乱花钱,都在这呢,他给我和你爹了。”
陆母连忙亮出自己手里帕子包着的钱。
一沓子崭新的大团结,成卷式地握在她手里。
陆向安一怔,“这是……”
陆向荣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二哥你先放开我成不?起码让我死也别死个冤枉啊。”
惹来老二白眼,一把就松开了陆向荣的衣领,“哼,你小子最好是有话说!”
动静闹得大,一家子全都聚在了陆母屋里。
除了几个年纪小的侄子侄女,人也算齐。
陆向荣扫了一眼,把放在桌上的大布包打开。
长相端正,染了几分麦色的脸庞上满是严肃,他定定地深呼吸一口气,“这是给大哥大嫂的,这是二哥二嫂的。”
“这笔本是给陆清在学校念书用的,还有一些小零嘴,新布拿来给我侄子侄女扯新衣裳。”
布包里的东西被他挨样划分出来。
惹的陆向平与陆向安吃了一惊,“这这这,这得花多少钱?”
“乖乖嘞,大白兔奶糖就是村长糖也拿不出这么一大把啊!”
那大白兔奶糖放在桌面,泛着一股子香甜气息。
闻着就够诱人的。
大嫂陈霞忙推了回去,“这可使不得,小清拿树枝在地上写字挺好的,荣娃子你快去供销社把这些退了。”
她不敢收。
陆向荣却是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应该的,咱家好几个壮实汉子早该让爹娘和嫂嫂们过上好日子。”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拖累了这个家。”
“以后不会了。”
每一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
这也是他头次在一家子面前表态。
说完,他把兜里剩下的所有钱都拿了出来,“那头野猪一共卖了五百五十块,其中有一百块被我换成了各类票据。”
“大嫂每回都肚子疼,小清也是女娃,少不得要喝些红糖。”
“现在这时候家家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粮票和油票也少不得。”
随后他把这几百块钱全都分给了陆向平和陆向安。
他们哥仨每人手里都有一百块钱。
剩下的,则是全都交给了陆母。
屋内,寂静无声。
就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每人脸上都是震撼,惊愕不已地看向他。
那每次都跟在爹娘后头吵嚷着要过好日子的陆向荣,如今已身姿颀长。
宽肩阔背的结实身子甚至比两个哥哥还要精壮。
陆向荣咧嘴笑开,“娘治病的钱有了,就辛苦大嫂跟着去一趟。”
“到时候也上国营饭店,点俩菜尝尝!”
说着,就又从自己手里分了二十块钱给她。
陈霞受宠若惊,攥着这两张新亮的大团结不知如何是好。
连忙抬头看陆向平。
他身为家里的老大,年过三十,性子沉稳。
他乌黑的眉头轻轻皱起,“都是一家子,说这是啥话?”
“这钱你拿回去……”
话还没说完,钱票子就被陆向荣不可推拒地塞了回来,“大哥,以前你跟嫂子那么照顾我,这都是我应该干的。”
“一家子就别客气了,娘的病耽误不得,今天就去!”
陆向平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二十块钱。
陆向安粗犷的一拳砸在他肩头,“好小子,哥和你嫂子没白疼你!”
“现在谁家能一口气拿出几十块钱?除了老冯家,咱是头一份!”
“也光宗耀祖一把。”
他数着手里崭新的大团结,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陆国强始终一言不发,坐在炕头抽着烟锅袋子,“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兄弟三个互相帮扶,我跟你娘将来到了地底下也能合眼。”
陆向荣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盒大前门,“爹你要是说这话,那儿子就孝敬不了你了。”
说完,还把这红亮的大前门在手里晃了晃。
这烟也只有在城里的有钱人家才抽得起。
陆国强一下看直了眼,“臭小子,还敢调侃你老爹!”
笑骂完,没好气地拿过来看了又看。
却舍不得抽,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炕头柜子里。
大嫂陈霞忙抹去眼角的泪珠,“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
她怎么都不要紧,却在看见陆向荣为她女儿准备的笔本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荣娃子是真的长大了啊。
陆向平兄弟俩也忙跟着应声道:“成,我俩回去把钱放好就去田里上工。”
一时间,屋里又剩下了陆向荣和老俩。
陆向荣坐在桌前喝了口水,沉着眉头说道:“爹,我打算趁还没下雨,再上山两趟!”
“多打些猎物拿出去换钱,再不济,跟乡亲们换些其他的生活物资也是好的。”
陆国强一张黢黑的老脸上满是凝重,“你有这志向是好,可山上危险,到底不是个长久的活计。”
“现在家里有闲钱了,我跟你娘商量着……给你上城里买个正式工。”
“听说机械厂每个月有三十块钱工资嘞,还有补贴的粮票和福利政策。”
他话音刚落,陆母也满脸慈爱地笑着从床头掏出一个铝皮盒。
里头放的,尽是老俩的积蓄。
陆向荣一下红了眼眶,“爹娘,我不去。”
陆国强抬手就把烟杆子敲在他肩头,“胡闹!别人还巴不得想去。”
陆向荣满脸坚定:“咱国家政策逐渐放开,说不准大学过两年都能考了,我要赶着风口做生意。”
“说不准,到时候还能给咱家起个二层小楼!”
“要是当了正式工,每个月守着那点紧紧巴巴的工资,还不能做生意,否则被查抄直接就撸了帽子。”
他权衡利弊地分析着。
重来一回,他说啥也不能走从前的老路。
带着家人好好的生活下去,搞钱致富才是正经道!
见他坚持,陆国强最终叹了口气,“儿子长大了,那就随你吧。”
陆母始终笑着,沧桑的面容上皱纹横深。
起满倒刺的手温柔拂过他面颊,“荣娃子,上山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