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节度使府,李倚端坐正堂,案几上摊开两份先后送达的捷报——一份来自梓州的高仁厚,一份来自德阳的华洪。
侍立两侧的李振与张承业也面带喜色,等待李倚开口。
他先展开高仁厚的军报,目光快速扫过,嘴角渐渐扬起笑意:“好!好一个高仁厚!两日破城,斩杀顾彦朗!”
李振凑近观看,也不禁赞叹:“高帅用兵如神,郪县乃东川治所,竟能如此迅捷攻破,实乃大才。”
但李倚的笑容在读到后半段时微微收敛。军报中提到,破城后部分降兵趁乱劫掠,虽被及时制止,仍有数百姓遭殃。
“乱世用重典啊...”李倚轻叹一声,将这份军报放在案上,又拿起第二份。
这份来自华洪和周庠的军报,让他越看越是惊喜。当读到“不费一兵一卒,德阳全城归降,收编东川军一万余人”时,他忍不住拍案而起:
“妙!妙极!”
李振也看清了内容,震惊道:“这...这简直是用兵的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华洪、周庠二人,立下大功了!”
李倚在堂内踱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仁厚破郪县是雷霆手段,华洪收德阳是攻心为上。这两路配合,东川已是我囊中之物!”
李振躬身道:“大王,此乃天佑大唐,天佑大王。”
张承业也道:“西川、东川相继平定,大王坐拥两川和凤翔,霸业可期啊。”
他回到案前,提笔就要写赏赐令,却忽然停下,对李振道:“兴绪,依你之见,该如何赏赐三人?”
李振沉吟道:“高帅跟随大王多年,忠心耿耿,此番又立下奇功。但此前大王以表其为西川留后,此番赏赐只需多赏金银即可。”
张承业点头:“高帅可以如此。只是...华洪与周庠...”
谈到两人,李振有些为难道:“此二人确有些麻烦了。他们毕竟是新降之将,若赏赐过重,恐军中旧部不服;若赏赐过轻,又寒了新附之心。”
这正是李倚犹豫之处。华洪原是王建麾下头号猛将,周庠是王建的首席谋士,归顺不过数月。如何赏赐,确实需要仔细斟酌。
就在这时,张承业开口道:“大王,我以为,赏赐之道,贵在用心。华洪、周庠新降,最需要的不是金银财帛,而是大王的信任。”
“信任?”李倚若有所思。
“正是。”张承业继续道,“华洪勇武,周庠多智,此二人皆有大才。但他们从王建阵营来,心中难免忐忑。若大王能示以绝对信任,他们必当誓死效忠。”
李振点头赞同:“张监军说得是。特别是华洪,此人重义,若得大王真诚相待,必会以诚相报。”
李倚沉思良久,忽然有了主意:“既然如此...我打算奏请朝廷,表华洪为东川留后。”
“什么?”李振和张承业都是一惊。
东川留后,意味着将整个东川的军政大权交给华洪。这份信任,确实足够沉重。
“大王三思!”李振急忙劝道,“华洪新降,就将东川托付,是否...”
李倚摆手:“我意已决。华洪能在德阳不战而收全军,可见其能服众。且他生擒顾彦晖,与东川旧部已结下死仇,除了效忠我,别无选择。”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周庠...还是把他带回凤翔,参赞军机。此人智谋深远,留在身边更有大用。”
张承业明白了李倚的用意:“大王这是要让华洪镇守东川,既示信任,同时也是给王建的部将看看大王的气度;将周庠带在身边,既是重用,也是...”
“也是一种牵制。”李倚坦然接话,“乱世之中,用人不疑,但也需有所制衡。不过这些话,我们心知肚明即可。”
计议已定,李倚开始起草奏章和赏赐令。
给华洪的赏赐极为丰厚:黄金千两,绢帛五百匹,奴婢百人,表其为东川留后。给周庠的则是:黄金五百两,宅邸一座,擢为行军司马,随驾凤翔,至于高仁厚的话则是黄金、绢帛和奴婢与华洪相当。
赏赐过后,李倚另下了两道命令,让华洪率领两万人赶往梓州上任,接替高仁厚,稳定东川局势,周庠率领其余部队赶回成都。高仁厚那边的命令则是待华洪到来后,班师回成都,主持西川局势。
而另外那些将领的赏赐李倚就交给下面人负责了,论功行赏。
写完这些,李倚的思绪又回到高仁厚军报中提到的问题上。
“兴绪,承业,”他放下笔,神色凝重,“你们看仁厚军报中说的,破城后降兵劫掠之事...”
李振叹道:“乱世通病。士卒征战,无非为财为食。破城后劫掠,几乎已成惯例。”
张承业也道:“我在军中多年,见过太多此类事情。有时主将纵容,是为了激励士气;有时想管,却管不住。”
“但这必须改变。”李倚斩钉截铁,“我的军队,不能成为祸害百姓的匪帮。
随着我军地盘扩大,军队成分越来越复杂——有凤翔旧部,有西川降军,现在又多了东川降兵。这些人背景不同,军纪不一,若不及早整顿,日后必生大乱。”
这话让李振和张承业都陷入沉思。作为这个时代的人,他们早已习惯了军队的野蛮与混乱。但李倚不同,他知道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与一支只会烧杀抢掠的匪军,在战斗力上有天壤之别。
“大王的意思是...”李振试探着问。
“我想重新进行军事改制。”李倚停下脚步,“特别是军纪和思想方面。”
张承业疑惑:“思想?”
李倚意识到自己用了超前的词汇,改口道:“我是说,要让士卒明白,他们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两川之地:“如今这等乱世,纲常崩坏,以下犯上如同儿戏,视人命如草芥。这样的军队,打顺风仗可以,一旦逆境,必生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