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苑驻地营帐内,朱玫面色阴沉,帐内燃着的油灯将他的面容映的忽明忽暗。他捏着属下从京师传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密信上赫然是李克用近日连续八次上表,请求讨伐朱全忠和他的消息。
“好你个独眼贼,我从不曾招惹过你,你却想对我下手!真当我怕了你!”
他猛然将密信掷入火盆,跃动的火舌瞬间吞没了字里行间“清君侧”的凛然正气。
旁边的幕僚郑岐躬身递上密报:“王重荣已集结军队,正准备进攻同州(今陕西大荔县)。”郑岐迟疑道:“我等需要派人前去救援吗?”
朱玫冷哼一声,:“不必,同州安危与我等并不相干,本帅此次出兵目的只有河中盐利。朝廷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郑岐轻叹一声道:“自李克用上表以来,朝廷不断派出使者前去安抚,络绎不绝,未曾断过。看来并不想与李克用为敌。”
朱玫大怒,:“岂有此理,独眼贼已准备取本帅性命,朝廷竟还派人安抚,妄想与其和谈,如此行为,把本帅置于何地!”紧接着余怒未消道:“既然如此,休怪本帅不客气!”
郑岐疑惑道:“大帅是想挑起双方矛盾?”
朱玫站起身来,走到郑岐身边,狞笑道:“既然田公还在犹豫,那我就给他们添一把火。”
说完凑到郑岐耳边吩咐起来,郑岐听着朱玫的吩咐也不由得为之一惊。随即担忧的道:“大帅,此计是否太过冒险?若被人发现,那我等恐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朱玫冷笑道:“无妨,我就是要把长安搅个天翻地覆。他李克用不是自诩为忠臣良将?要清君侧吗,既如此,那本帅便送他个弑君的罪名。”
子时的长安宵禁时分,通化坊的粮仓突然窜起冲天火光,待巡夜金吾卫赶到之时,只见数十道黑影借着火势已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待金吾卫把火势扑灭之后,粮仓之内早已化为灰烬,只在现场找到贼人不慎遗失的半截断箭——箭簇上赫然刻着‘河东制’的字样。
三日后,大明宫更鼓刚敲过三响,两名值守神策军突然倒在丹凤门前。刺客留下的弯刀形制奇特,刀柄上镶嵌着塞外常见的狼牙。当值宦官在尸体旁发现染血的纸条,上书“诛阉宦,清君侧”。田令孜连夜调三千神策军入宫将僖宗的寝殿围得铁桶般严密。
西市胡商阿史那的铺子总在黎明前卸货。这日他掀开毡布,却见运丝绸的马车里蜷着三具尸体,喉间刀痕细如丝线。更骇人的是,尸身胸前皆用血画着一只独眼黑龙——沙陀军的图腾。谣言比马蹄更快,午时未至,满城皆知李克用遣死士剜心祭旗。
在此后的一周时间里,长安城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系列离奇事件。先是又有几处粮仓莫名其妙地燃起大火,火势之猛,让人根本无法及时扑救;接着,宫中的侍从们也相继惨遭杀害,而且每次案发后,现场都会留下一些能够表明河东身份的信物。
“听说了吗?河东军在黄河边祭旗,用得可是天子仪仗!”“昨夜永崇坊井水泛红,怕是要应验鸦儿噬龙的谶语...”“昨夜我还梦见独眼恶鬼啃食月亮,这是天罚啊!”西市茶肆里,几个游侠打扮的汉子说的唾沫横飞。不过半日,这些骇人听闻的故事就随着贩夫走卒传遍长安一百零八坊。1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百姓们整日提心吊胆。各种谣言四起,街头巷尾到处弥漫着紧张与恐惧的气氛,昔日繁华热闹的长安城如今变得死气沉沉。
田令孜阴沉着脸,犹如暴风雨前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一般压抑。他紧握着手中那半截断箭,仿佛要将其捏碎一般。而箭簇上的“河东制”三个字,则如同三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的眼睛,让他感到无比的刺眼和愤怒。
此时,田匡礼正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向田令孜汇报情况:“义父,最近长安城内,谣言四起,都说李克用弑君,准备攻入长安,自己称帝。”
田匡佑适时的递上密报,田令孜只看了一眼便丢入火盆。纸页蜷曲间露出‘朱玫’二字。
“朱玫这个蠢货,到底想要干什么?”田令孜眉头紧皱,在屋内来回踱步。“他这般行事,莫不是想逼我们与李克用彻底决裂,他好从中得利。”
“义父英明,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若是任由谣言传播,恐怕局势难以控制。”
田令孜停下脚步,心中颇感无奈,目前他还需要朱玫的静难军(即邠宁)去对付王重荣,所以即使是知道他所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思索良久道:“加强皇宫守卫,不可轻信谣言轻举妄动,匡佑,你马上派出使者前往沙苑警告朱玫让他不要再生事端。近日我便会派神策军以及各镇军队前往沙苑与其会合。”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权衡各种利弊之后,田令孜最终不得不放弃原本想要与李克用建立友好关系的念头。原因无他,李克用所统领的沙陀军远在河东地区,即便其军力强盛,但距离京城路途遥远,鞭长莫及。
相比之下,近在咫尺的静难军不仅地理位置优越,而且其实力也不容小觑,无疑将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有力王牌。此外,多镇联军集结起来的力量未必就会逊色于李克用和王重荣的联军。
随后他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接着说道:“匡礼,明天你立刻派遣人手前去知会各镇节度使,命令他们带领所属军队火速赶往沙苑一带集结待命。待到明日上朝之时,我定会当面向圣上禀明李克用包藏祸心、心怀不轨的种种劣迹,让圣上下旨出兵讨伐李克用以及王重荣这两个乱臣贼子!”
听到这里,田匡礼和田匡佑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恭敬地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