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新问题接踵而至:这种混合油脂在低温下会凝固成块。
喻皓望着结冰的汉水支流,突然用拐杖敲响岸边废弃的盐井:\"《齐民要术》说地窖藏鲜,我们何不...\"
\"冰井保温法\"就此诞生。工匠们改造了三口废弃盐井,井壁用烧制的陶板拼接成双层夹腔,注入从温泉取来的恒温水。
当第一批轴承带着温热的油脂装入水车时,喻皓突然发现个奇妙现象:运转中的轴承竟带起了淡蓝色的光晕——后来《梦溪笔谈》称之为\"金属晕\",实则是古代最早观察到的流体动压润滑现象。
就在今早晨雾中的襄阳城垛上,赵五摩挲着黄彦升昨夜留下的马蹄印——那特殊的波浪纹马掌,是盐铁司专用的防滑设计。
冯氏家主入狱后第三日,这座三进大宅依然门庭若市,管事们捧着账本进出的频率比往常更勤。
赵五蹲在对面茶楼二层,看着铜镜里反射的院内景象:襄阳团练使的绯色官服在影壁后若隐若现。
\"大人,黄团练又去验盐仓了。\"
当时我看着眼前炸裂的模具,耳边是侍卫的低语。
\"继续跟下去。\"刘承规刚被流放,作为他的侄婿,这位黄团练本应苟成一团,让所有人都想不起来他这个人才好,可他竟然还如此高调,要么是人傻胆肥,要么是有不得不豁出命的原因。
张五扮作卖炭翁,粗布衣下藏着司天监特制的\"听风筒\"。
接到指示后跟手下一起随着黄彦升的马车轨迹,发现他每旬必去城东废弃的漕运码头。
那里堆着看似普通的青冈木,可当他们走到近处手下去攀话的间隙,赵五分明看到木料缝隙里露出的是北汉军械特有的赤铁矿渣。
黄彦升终于露出了马脚。他独自走进码头仓库时,腰间晃动的鱼符闪过诡异青光——那是用磁铁矿粉处理过的特殊印记。
他与来人的密谈时,赵五从通风口清楚看到盐铁转运使刘继忠亲信那张脸。
收到赵五的消息后,我还是决定见一见赵光义。
腊月午后的晋王府梅林开得正盛,我踩着青石板上未扫尽的雪粒入院时,赵光义正在亭中摆弄一副暖玉棋盘。
他抬头时眉梢还沾着梅瓣,那身家常的靛蓝直缀与朝堂上蟒袍玉带的晋王判若两人。
\"苏监正来得巧。\"他指尖夹着的黑子啪地落在檀木棋罐沿上,\"昨夜这株照水梅突然开了并蒂,想着该有贵客到。\"
话里藏着《周易》\"见龙在田\"的典故,我故意让袖中密信露出半角火漆印——正是今晨在冯氏别院截获的那封。
对弈至第七手,晋王突然倾身整理我被风吹乱的衣领。
这个看似亲昵的动作里,他拇指在我后颈快速划过三横一竖。\"刘\"字暗号传来的瞬间,亭外传来枯枝断裂声。
我们同时瞥见黄团练的心腹在梅林深处闪没。
\"每个落子都有它的用处,有时看着碍事,只是因为还不到拿下的时候。该苏兄落子了。\"
晋王声音陡然清亮,白瓷棋罐被他推得略偏三度——正指向皇城方向。
我执子的手故意颤抖,白子叩在棋盘上的脆响恰好掩盖了我说出的\"盐铁\"二字。
茶水泼洒时,他蘸水写下的\"忠\"字在檀木纹路上清晰如刀刻。
更衣时他忽然按住我手腕:\"三年前陈桥驿那夜...\"话音戛然而止。
窗外梅枝映在纸窗上的影子,恰似当年兵变时晃动的戈戟。
我从怀中取出那枚带着磁性的鱼符,他瞳孔骤缩——这北汉谍子用的信物,与他府上收缴的叛将遗物一模一样。
我明白了,那晚赵五应该是被发现了行踪,冯府里的人故意说出晋王要我的人头。
\"好个一石二鸟。\"晋王突然朗笑出声,从博古架取下一卷《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的正是冯氏与刘继忠往来的密账副本,原来他也在调查这件事。
我们同时伸手按住账册,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想起赵匡胤雪夜送炭时的那句\"苏兄\"。
离府时雪已停歇,晋王执意将他的狐裘披在我肩上。
系带时他低声道:\"告诉兄长,腊月十八我要借他的金明池练水军。\"
这话明里是要兵权,实则是暗示刘继忠计划那日发动漕运突袭。
我郑重点头,袖中手机此刻震动起来——屏幕上金明池里船帆张扬,破冰突进。
面圣时,赵匡胤把玩着那枚磁铁仿制的鱼符冷笑:\"好个'晋王要人头'!\"
他忽然把奏折拍在案上:\"刘继忠这老匹夫,竟敢用我大宋的盐道给北汉运铁器!\"
窗外风雪骤急,我想起手机今晨弹出的警告:乙未年腊月丁酉,忌出行,宜破土。
残阳将襄江染成赤铜色时,我踩着结冰的栈桥回到工坊。
二十架新式纺车整齐排列在芦席棚下,张小乙正用墨斗校验着纱锭角度。
这个将作院最年轻的匠师脸上还带着炭灰,见我便举起个竹筒:\"大人请看!\"筒里竟是用轴承改良的绕线器,运转时发出蜜蜂般的轻鸣。
\"试过三遍桐油配比。\"小乙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鱼脂,他指向江边那座庞然大物——五丈高的水车正在暮色中缓缓转动。
我伸手按住传动柱,掌心传来的震颤比昨日平稳许多。
喻皓从地窖钻出,托着的陶盘里盛着半凝固的润滑油:\"按大人说的分层法,上层鱼脂防冻,下层桐油耐磨。\"
突然有工匠惊呼出声。只见传动轴与轴承接合处泛起奇异蓝光,那是金属表面形成油膜的证明。
张小乙突然扑到水车下,耳朵紧贴木梁:\"听!\"原来当转速达到某个临界点时,齿轮咬合声会突然变得丝滑——这恰是现代流体力学中的\"弹性流体动压润滑\"现象。
验收持续到戌时三刻。张小乙在给纺车轴承加注最后一道油,少年工匠专注的侧脸被火把映得通红,仿佛八百多年后那些在实验室通宵达旦的学弟们。
\"成了!\"喻皓的喊声惊起江鸥。第一匹由水力驱动的纱缎正从纺车流出,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我悄悄按下手机快门,照片里交织着宋代工匠的笑颜与钢铁轴承的冷光——这是人类工业文明的火种,在公元960年的寒夜里倔强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