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还卡在喉咙里没褪尽,安娜的控制台突然发出蜂鸣。
我刚按住渗血的伤口直起腰,就见全息屏上跳出一行猩红代码——那是联盟远程操控终端的认证标识,权限等级闪烁着最高级别的紫色。
“这不可能。”安娜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顿住,裂开的吊坠贴着她手腕,暗金色纹路像活了般沿着皮肤攀爬,“干扰源不是外星信号……是我们自己的系统在攻击探测舰。”
我后颈的灼痛突然加剧。
霍夫曼的照片还贴在胸口,此刻烫得几乎要穿透衬衫。
“大卫。”我扯下通讯器砸在桌上,“查终端操作者是谁。”
大卫的手指在自己的终端上翻飞,投影出的联盟权限列表里,奥利维亚的名字像根刺扎进视网膜。
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眼眶泛红:“她三天前申请过奥尔特云数据访问权限,说是要验证斯隆的‘文明迭代’假说……”
斯隆。
这个名字像块冰砸进胃里。
我想起上周例会上,奥利维亚还举着斯隆的论文说“或许我们误解了世界树的意图”,她眼睛发亮的样子和现在终端上疯狂跳动的操作记录重叠——此刻她正在改写星图数据库的底层协议,每串代码都在啃噬系统防火墙。
“她在激活自毁程序。”卢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把自己反锁在隔离舱里入侵奥利维亚的界面,额角的汗滴在护目镜上,“协议名称是‘深渊’,一旦完成,所有恒星观测数据都会被抹除,连量子记录仪都救不回来。”
我抓起桌上的神经接口,伤口的血在金属表面晕开暗红的花。
“需要多久?”
“九分十七秒。”卢峰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但她用了斯隆的生物密钥,我的破解进度被锁死在38%。”
探测舰突然剧烈震动,星图投影歪斜成扭曲的光带。
佐拉的星尘身体重新凝聚,这次她的轮廓里混着奥利维亚终端的紫光,声音像两块金属摩擦:“内部腐烂的文明,比外部威胁更致命。”她的指尖点向星图中央的红色标记,“现在,你们有选择的机会——接受进化,成为与世界树共生的新生命;或者保留脆弱的躯体,在黑暗里等待根系缠上咽喉。”
伊娃突然按住胸口的共生监测仪,她的瞳孔因为震惊微微放大:“共生指数在涨,世界树……它在回应佐拉的话?”
安娜的吊坠“叮”地掉在控制台上,暗金色纹路已经爬上她小臂。
她盯着自己的皮肤,又抬头看我,声音发颤:“霍夫曼的照片在发烫对吧?我爷爷说过,古文明用这种灼烧传递‘抉择’——必须有人做决定,但选错了,所有人都会变成肥料。”
大卫猛地站起来,椅子在金属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奥利维亚被斯隆洗脑了!我现在联系联盟特勤组,他们能在五分钟内切断她的终端权限——”
“不行。”我按住他的手腕,霍夫曼的照片烫得我几乎要松力,“斯隆在联盟里有十二位议员支持,特勤组会先请示他们。等批文下来,奥利维亚早完成协议了。”
卢峰的声音突然拔高:“进度到52%了!她在加速,见鬼,她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权限——”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我盯着全息屏上奥利维亚的操作记录,她的输入速度快得不像人类,每个指令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斯隆给了她信仰,她觉得毁灭旧数据是在为新文明铺路。”
佐拉的星尘突然蔓延到控制台边缘,裹住安娜的吊坠:“你们的犹豫,正在消耗最后的机会。进化不是毁灭,是……”
“住口。”我扯掉渗血的布料,把霍夫曼的照片按在伤口上,烫痛感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我们不需要你教怎么活。卢峰,黑进她的神经接口,强制断开;大卫,准备电磁脉冲,备用方案;安娜,用你的吊坠锁信号——我去手动关闭主电源。”
安娜抓起吊坠时,暗金色纹路突然爬上她的脖子,她冲我笑了笑,那笑容比星图还亮:“我爷爷说过,关键时候,神话和科学会握手。”
大卫已经抄起电磁脉冲发生器,他经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肩膀:“记得霍夫曼说过什么吗?‘火种需要有人用手捧着’。”
卢峰的声音从隔离舱传来:“进度78%!林,主电源在结构体核心区,你得穿过三道能量屏障——”
“我知道。”我摸向腰间的激光切割器,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变成某种滚烫的流动,像有根细藤顺着脊椎爬进大脑。
是世界树的根系辐射,它在传递……不是恐惧,是某种原始的迫切。
佐拉的星尘突然围住我,她的声音变得像母亲哼唱:“进化选择的答案,藏在你们的恐惧里。”
我推开舱门的瞬间,听见伊娃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她惯有的冷静与困惑:“如果接受进化……我们会变成什么?”
舱外的黑暗里,结构体核心区的红光正在召唤。
我握紧切割器,霍夫曼的照片还在发烫,这次不是火种,是刀刃——要切开所有谎言,包括我们自己的。
伊娃的问题撞在金属舱壁上,回音里还沾着她睫毛轻颤的声音。
佐拉的星尘突然凝出一张人脸——那是奥利维亚的轮廓,可瞳孔里翻涌的却是翡翠色的光,像世界树根系在虚空中舒展的颜色。
“成为世界树的一部分。”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钢丝,“保留意识,但放弃个体身份。你们会共享记忆,共享感知,再不会有孤独、恐惧,或是……”她的星尘指尖划过伊娃颈间的共生监测仪,“被排斥的痛苦。”
安娜的吊坠“当啷”一声砸在控制台上,暗金色纹路正沿着她锁骨往耳后爬,像条急于报信的小蛇。
她扯住那根纹路的末端,指节发白:“换句话说,就是被同化。”她抬头时,眼尾的细纹里凝着冷光,“古苏美尔泥板写过,神要人类‘舍弃名字’,最后连祈祷声都成了风里的沙。”
我的后颈又开始发烫,霍夫曼的照片隔着衬衫烙在心脏位置。
佐拉的话像把钝刀在刮我神经——她太清楚人类的弱点了。
孤独、恐惧、被排斥……这些词在我太阳穴上敲出鼓点,可更响的是另一个声音:三个月前在火星基地,霍夫曼咳着血抓住我手腕说“数据比命金贵”时,他掌心的温度。
“卢峰。”我扯下领口的照片攥进手心,烫得指尖发颤,“启动紧急上传程序,把星图核心数据备份到联盟服务器。”隔离舱的玻璃上蒙着他的呼吸白雾,我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在键盘上顿了半秒——那是他在确认协议漏洞的时间。
“同步发给大卫。”我补了一句,“用量子纠缠通道,斯隆的防火墙拦不住。”
大卫的电磁脉冲发生器还攥在手里,闻言立刻转身把终端推到控制台中央。
他的指腹在设备开关上摩挲,像在安抚一头随时会炸的野兽:“需要我黑进特勤组卫星吗?他们的中继站能加速——”
“不用。”我按住他手背,能摸到他脉搏跳得像打桩机,“斯隆要的是数据湮灭,我们要的是扩散。越多节点接收,越难彻底清除。”
佐拉的星尘突然裹住我的手腕,凉意透过伤口渗进骨头:“选择时限不会延长。”她的人脸又变了,这次是霍夫曼的模样,嘴角挂着他惯常的温和笑意,“你拖延的每一秒,都是在让根系更靠近奥尔特云。”
我猛地甩开她的星尘,金属切割器的握柄硌得掌心生疼。
这时卢峰的声音突然破了音:“奥利维亚的协议进度99%!她改了生物密钥的心跳频率,现在——”
警报声骤然拔高八度,全息星图像被捏碎的玻璃,璀璨的光点成串坠落。
我看见猎户座的腰带三颗星最先熄灭,接着是天狼星的蓝白色光斑,最后连太阳的金色标记都开始闪烁,像盏快没电的灯泡。
“她激活了!”伊娃的共生监测仪发出蜂鸣,她盯着屏幕的眼睛瞪得老大,“世界树的共振频率和协议波谱吻合——奥利维亚根本不是在自毁数据,是在给根系开导航!”
我的太阳穴“嗡”地炸开。
所有线索在眼前串成线:斯隆的“文明迭代”假说、奥利维亚申请奥尔特云数据时发亮的眼睛、她输入代码时快得反常的手速——那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是世界树在借她的神经接口传输指令。
“手动切断主电源!”我吼了一嗓子,切割器的红光已经在舱门上烧出焦痕。
背后传来安娜的低吟,我余光瞥见她把吊坠按在控制台的信号接收器上,暗金色纹路如活物般钻进接口,像在和奥利维亚的代码抢路。
大卫的电磁脉冲发生器“咔嗒”一声启动,他冲我比划了个“准备完毕”的手势,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溅成小月亮。
主电源舱的门终于被切开,热浪裹着焦糊味涌出来。
我扑向操作面板的瞬间,看见倒计时在视网膜上跳动——00:00:03。
指尖按上总闸的刹那,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化作刺痛,像有根细针扎进延髓——是世界树在警告?
还是霍夫曼的照片在传递最后的温度?
“滋——”
黑暗来得比想象中彻底。
备用应急灯亮起时,我看见星图投影还剩最后一个光点在苟延残喘,那是太阳系的位置。
安娜瘫坐在控制台前,吊坠的暗金色纹路退回到她手腕,像条被打蔫的藤蔓。
她抬头时,眼里还映着未完全熄灭的星芒:“数据流失了37%,但屏蔽程序锁了剩下的。”
卢峰从隔离舱冲出来,护目镜歪在鼻梁上:“上传完成!联盟服务器接收了82%,大卫那边同步了……”他突然顿住,盯着终端屏幕的瞳孔缩成针尖,“奥利维亚的神经接口……显示她脑波停了。”
我踉跄着扶住墙,切割器当啷掉在地上。
终端屏幕里,奥利维亚的脸白得像张纸,嘴角挂着缕血——那是生物密钥过载时,神经接口刺穿颅骨留下的痕迹。
她根本不是叛徒,是世界树选中的传声筒,用她的命换数据湮灭的机会。
佐拉的星尘在黑暗中重新凝聚,这次她没有化成任何人的模样,只是团浮着的光雾:“选择不会永远等待。”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当星图重启之时,将是命运决断之刻。”
最后一线光消失的瞬间,星图系统的重启倒计时在控制台跳出:72:00:00。
我盯着那串数字,后颈的灼痛不知何时变成了钝痒——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皮肤,缓慢而坚定地,扎下第一根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