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高志远高工来到修理厂,千临看着眼前略显破旧的厂房和摆放着的老式机床,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
这里的设备虽然落后,但至少是个工厂,有基础的加工能力。
高工带着她走到一台正停着、某个关键零件被拆下来的机床前。
“就是这个零件。”
高工指着那个已经磨损严重的零件说。
“我们自己加工不出来符合要求的精度,外协生产质量又不稳定。这个零件是这台机床的核心,它精度不够,机床就无法发挥应有的性能,甚至会影响其他设备的精度。”
千临走上前,仔细观察着那个零件。
她俯下身,凑得很近,甚至用手指轻轻触摸零件表面。
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这不是一个冰冷的金属部件,而是某种神秘的艺术品。
这让高工有些意外。
很多技术员看到这个零件,只会看到它的磨损和精度问题,而不会像她这样,仿佛在探究它的“灵魂”。
在千临眼中,这个零件的结构、材料的纹理、磨损的痕迹,都蕴含着大量的信息。
脑海中的科研系统,在接触到这个零件并听到高工的介绍后,立刻活跃起来。
【检测到宿主对“关键零件加工精度”产生兴趣。任务相关度提升。】
千临没有说话,只是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她画出零件的草图,标注尺寸,然后在旁边写下各种材质、热处理方式、加工刀具类型等词语。
这些词汇和符号,在高工看来,简直是天书。
“你对这个零件有什么想法?”
高工看着她,忍不住问。
千临放下笔,抬起头。
“材料强度和硬度不够,加工工艺也需要改进。或者,改变结构设计。”
她顿了顿。
“如果有更高强度的材料,或者能对现有材料进行热处理,同时优化刀具形状和加工参数,精度可以提高。”
她说得非常专业,但她提到的很多东西,比如“更高强度的材料”、“材料的热处理工艺”等等,都是当前修理厂乃至整个军区附属工厂都缺乏的。
高工听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也夹杂着一丝意外。
失望是因为她说的这些条件这里都不具备,意外是这个年轻女知青竟然能说出这些专业术语,而且分析得头头是道。
“你说得理论上是对的。”
高工叹了口气。
“但是,更高强度的材料我们没有,材料的热处理工艺也只是理论阶段,设备更是跟不上。我们现在就是在现有条件下,想办法尽量提高精度。”
千临沉默了。
她知道这里的困境,这就是时代差距。
用这个时代的技术去解决这个问题,确实困难重重。
但系统任务既然发布了,就意味着有解决的可能。
她需要做的,是找到一条可以在现有条件下,利用系统知识进行“降维打击”或者“简易替代”的方案。
她开始在修理厂里四处转悠,观察每一台机床,每一个工位,向工人师傅请教一些具体操作的细节。
她看他们的刀具如何磨,看他们如何固定工件,看他们加工时的手法。
她的身影在厂房里穿梭,安静而专注。
那些带着油污的机床,粗糙的工件,在她眼里仿佛变成了可以解剖和研究的课题。
在不远处,奉霍凌风之命暗中观察千临的赵峰,正靠在一堵墙边,看着她在厂房里忙碌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她的那种投入和认真。
跟大院里那些忙着家务、拉扯孩子、议论家长里短的军嫂们完全不同,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带着一种超脱的平静,却又对这些冰冷的机械展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
赵峰掏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
他想起了霍凌风对他形容千临时的语气,带着点玩味,也带着点探究。
“她像个谜。”
霍凌风曾这么说。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谜。”
赵峰看着千临瘦削的背影,心想,是啊,这个千临同志,确实像个谜。
不爱说话,没有笑容,但眼神里却藏着似乎能洞穿一切的智慧。
她和白墨同志,这两个姐妹,好像都不是普通人。
回到筹备处的办公室,千临坐在自己的桌前,在本子上飞快地写写画画。
脑海里,系统开始根据她接触到的信息,给出一些与任务相关的知识点和可能的解决方案。
有些是关于如何用更简单的工装夹具来提高重复加工的精度,有些是关于如何改进切削参数来减少刀具磨损和表面粗糙度,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如何在没有专业热处理设备的情况下,进行简易的材料改性尝试。
她的思绪完全沉浸在这些技术问题中。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她知道,军区大院的生活,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白墨在医院面临着挑战,她在这里也需要尽快拿出点东西来证明自己。
那个关键零件的精度问题,或许就是她在这里站稳脚跟的突破口。
今晚,她需要好好消化系统提供的知识,然后构思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一个,能让高工,乃至让整个工厂都刮目相看的方案。
系统奖励的初级材料科学知识包,虽然只是“初级”,但在这个连基本合金成分都难以保障的时代,也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她开始更认真地观察修理厂的生产流程。
工人师傅们凭着经验操作着老旧设备,效率不高,产品的精度也堪忧。
很多时候,一个简单的零件需要反复加工、打磨才能达到勉强合格的标准,材料和时间浪费都很严重。
她看到堆放的废料,其中有些金属成分是可以回收利用的,但技术水平达不到。
这些观察,让千临在本子上写下了更多符号和草图,一些关于材料利用、工艺优化、简易工装设计的想法开始在她脑中形成。
此时,团长霍凌风的副手冯毅,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取关于新调入人员的初步报告。
报告里提到了白墨在医院的安排,也提到了千临被安排在研究所筹备处的情况。
“那个千临,好像没什么动静?”
冯毅问。
“报告副团长,是的。她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资料或者在本子上写东西。有时候会在修理厂那边待一会儿,但也没跟人交流。”
赵峰汇报道。
冯毅脑中闪过那个清冷的身影。
不说话,但对机械设备感兴趣?
这倒有点意思。
他想起上次在公社见到千临,她虽然寡言,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常人没有的深度。
他决定亲自去了解一下。
他借着检查车辆维修进度的名义来到修理厂,正好看到千临站在一台磨损严重的机床前,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时不时低头记录,神情专注。
她对周围的嘈杂和工人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台冰冷的机器。
“小王,这台机床怎么停了?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冯毅走过去,装作随意地问旁边正在干活的工人。
“冯副团长您来了!哎,这台机床的主轴轴承磨损得太厉害了,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达不到要求。正在等配件呢,外协那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送来,急死人了!”
工人王师傅抱怨道。
冯毅点点头,目光扫过千临。
千临听到对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没有回避。
“这个零件的精度要求很高,咱们厂里的设备确实有点难达到。”
冯毅故意叹了口气,接着说。
“听说你们厂最近在搞技术改进?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这种高精度零件的加工问题?”
这话是说给王师傅听的,但他的目光是看着千临的。
千临没有立刻回答。
她在脑中快速分析着这个问题,结合系统提供的知识和对修理厂设备的观察,一个初步的、基于现有条件的改进方案正在成型。
但这个方案需要一些不属于修理厂常规储备的材料和工具。
“材料性能是基础。”
千临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
“如果没有合适的材料,再好的工艺和设备也难以达到要求。或者,需要通过改进材料的内部结构来实现性能提升。”
她的专业术语让王师傅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显然没太听懂。
冯毅却眼神一亮。
虽然听不懂她说的“内部结构”之类的,但他能感觉到她说的不是空话。
“材料性能……确实是关键。那,如果材料问题暂时解决不了,还有其他办法吗?”
冯毅追问。
千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整理思绪。
“可以通过优化加工路径、使用更合理的刀具角度、以及设计简易高效的工装夹具,来最大限度地提高现有设备的加工精度。但这只是治标,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根本在于材料科学和设备基础。”
冯毅听着她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撼。
她说的这些词汇和概念,远超一个普通知青的认知范围,甚至比他听过的一些技术报告都要深刻。
她不仅看到了问题,还看到了问题的本质和解决方向。
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女孩,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你……对这些很有研究?”
冯毅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
“一点点。”
千临言简意赅,再次恢复了她惯常的沉默。
她知道,点到为止即可,不能暴露太多。
冯毅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感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这个千临,确实是个宝藏。
修理厂的零件问题,或许正是她大显身手的机会。
他决定回去后,想办法推动这件事。
当天晚上,白墨回宿舍时,脸色有些疲惫。
刚到医院第一天,就遇上急诊,虽然只是辅助,但也忙得够呛。
更让她心烦的是,周芸副主任似乎有意无意地给她安排了一些最繁琐、最不讨好的工作,比如整理堆积如山的旧病历,或者负责一些病情稳定但家属特别难缠的病人。
“今天怎么样?”
千临看到白墨,主动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这是她独有的表达方式。
“不太顺利。”
白墨揉了揉眉心,简单说了说医院的情况,尤其提到了周芸的“热情”。
“感觉像被扔进了一个泥潭,到处都是看不见的阻力。”
千临安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
但她知道,白墨的性格,遇强则强,不会被这些小把戏打倒。
“你在修理厂那边怎么样?”
白墨问。
“有了任务方向,但需要资源。”
千临回答。
“他们有个零件加工精度达不到要求,影响了生产。我的任务是提出改进方案。”
她简单说了说遇到的困难,主要是缺乏合适的材料和精密设备。
“那个零件的问题,能不能问问冯副团长?他好像对修理厂那边挺熟悉的。”
白墨听了,想了想。
千临微微一顿。
向冯毅求助?
她不习惯向任何人求助。
但白墨说的有道理,冯毅似乎有些门路,也许能提供一些便利。
而且……她脑中闪过冯毅在修理厂看她的眼神,以及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或许,这是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
“嗯,可以试试。”
千临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头。
【叮!检测到宿主面临资源困境,触发关键词“外部资源”。任务提示:寻求外部支援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有效途径。】
系统适时出现的提示,似乎也在鼓励她打破常规。
看来,在这个时代,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需要学会借助外部力量,即使那力量带有某种私人目的。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前行的决心。
医院的排挤,工厂的瓶颈,都只是她们要跨过的坎。她们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