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斋坐落在人流络绎不绝的闹市,白日里生意极好,清欢斋的管事们也十分忙碌,根本顾不上被安置在茶室的萧时凛。
洛紫昙急匆匆赶到,在清欢斋看见萧时凛被人削断了五根手指,差点没晕过去。
她捂着肚子,强忍着腹间阵阵微缩抽痛,一点点走近床榻。
萧时凛此刻脸色惨白,两眼死寂盯着幔帐顶发呆的模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夫君,是我来迟了……你快跟我说说话,我害怕……”
听见她的声音,萧时凛的眼珠子动了动,恨意一闪而逝。
“昙儿……”他哑着声音,“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洛紫昙哭得更厉害了,“夫君,到底是谁害了你?”
她看着他的手,比伤在自己手上还要心疼。
虽然他从来不说,可她知道他心有抱负,恃才傲物,有一颗不甘于寻常的心。
可如今他的手毁了,仕途,按照九穆律例,他的仕途也全完了!
到底是哪个天杀干的?
她一定要杀了他!
然而,萧时凛却不答反问,“公主昨夜,去了何处?”
洛紫昙一怔,语气明显心虚,“我、我去了一趟临安伯府,他毕竟是我的养父,养母又刚出事……”
“公主还想骗我多久?”他温声打断她,“对我说句实话,那么难吗?”
在她震惊的视线里,萧时凛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执起她的柔荑,“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夫妻一体,本不该有所欺瞒。”
“夫君,此言何意?”洛紫昙咬着唇,紧拧成拳的掌心不由攥出汗水。
他不会……真的知道了吧?!
看她心虚的样子,萧时凛在心里冷笑出声。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死撑。
装,继续装吧。
看谁装得过谁!
萧时凛紧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问,“难道你觉得我知道了你的身份,还会向皇上揭穿你不成?”
洛紫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为何……”萧时凛这般肯定的语气,她就算想否认也不现实了。
忽然,她警惕起来,眸色也倏地变了,“你昨夜跟踪我?”
萧时凛垂下眼。
终于忍不住了吗?
再抬头时,他眼底染上一抹伤怀,“我见你半夜出门,猜到你一定是要去看临安伯,本想陪你去,所以才追着你去了,跟踪?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洛紫昙这话一出口就是后悔了。
她放柔了声音,“我说岔了,我只是……太过害怕,所以才激动了,夫君别生气。”
萧时凛说得对。
如今她跟父亲闹僵了,母亲也入了狱,桃夭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定会作妖。
萧时凛与她夫妻一体,是她最亲近的枕边人。
让他知道,多一个帮手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夫君猜得没错。”她咬咬牙,将她拿走桃夭的云纹手镯,又与阮玉竹合谋顶替她的身份与宣帝相认的事与他细细道来。
她顶着一头朱钗金摇靠在萧时凛肩上,眼底满是缱绻,“夫君……真的不嫌弃我?”
萧时凛看着她的头顶,眸底如淬冷霜。
“怎么可能?”
声音却依旧温柔似水,“就算你是贩夫走卒所生,我也只会更怜惜你。”
“我萧时凛此生,唯昙儿足矣。”
“夫君……”洛紫昙红了眼,连着几日的不顺已叫她神经紧绷,昨夜为了萧时凛的安危更是一夜未睡,如今听到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身份是假,心底堵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
她呜咽着发泄出心中的不安,“母亲出了事,日后再也没有人帮我了……就连父亲也怪我,生怕我连累了临安伯府,我的委屈根本无人可述!”
“我还以为,夫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帮我……”
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对我动手,想要杀人灭口……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了?
手指上的伤传来阵阵钻心疼痛,萧时凛眸底阴鹜,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傻昙儿,你还有我啊。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依靠。”
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洛紫昙抬头,惊觉自己压住了他受伤的那只手,疾呼,“夫君,你又流血了!”
被她一压,手指出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渗了出来。
她忿然怒问,“昨夜到底是谁伤了你,夫君可看清那人的长相?”
“那时天色很暗,不过我还是看到,袭击我的人……挂着大内暗卫的腰牌。”萧时凛垂眼,未受伤的手伸进衣兜里,摸到柳太傅给他的瓷瓶。
还好,没丢。
“你说,是那个老皇帝动的手!?”
萧时凛默了默。
大内暗卫难道只有皇帝有?
他仿佛看透了洛紫昙的推脱之意,不动声色道,“八九不离十。”
“那狗皇帝,难道是对我私下嫁给你这事不满,又怕被我知道,害我动了胎气?”
洛紫昙想起宣帝往时说起萧时凛,口吻中浓浓的嫌弃,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萧时凛看了看门外,发现无人看守,压着声音道,“如今桃夭已经知道了真相,若是让宣帝那老头子发现,咱们就全完了。”
洛紫昙也有些后怕,“那,夫君可有什么好主意?”
他默了默,以手为刀,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洛紫昙心里咯噔一声。
“你是说……”
她一直知道萧时凛有野心,却仍是不敢想象,他竟敢打这种主意!
萧时凛却面色无波,“昙儿须知道,欺君之罪,亦是诛九族的死罪。”
洛紫昙狠狠一颤。
脸上血色尽褪。
她何尝不知!
“可是……这谈何容易啊?!”
一想起父皇的那些暗卫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她就毛骨悚然。
还好,她因萧时凛失踪一事,把身边的暗卫都打发出去找人了,要不然……
见她心有触动,萧时凛从衣兜里拿出那瓶药,快速塞进她掌心。
“这个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昙儿若不放心,可以先拿牢里的临安伯夫人试试。”
闻言,洛紫昙瞳孔骤缩,当即厉喝,“你疯了——”
萧时凛快速捂住她的嘴,环顾左右才道,“承王权倾朝野,又得皇上信任,临安伯夫人进了天牢,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出卖你?”
“不可能!她可是我的……”
“公主殿下!”萧时凛打断她,眸色严肃,“天牢里多的是审讯的刑具,那些南乾的探子,刚进去的时候也是嘴硬得很!”
“连他们一个个铁骨铮铮的硬汉都扛不住那八十一道刑罚,你能保证临安伯夫人一介女流扛得住?”
洛紫昙瞬间失语。
她记得,昨日他是去了柳家看望柳太傅了。
难道,这药是柳太傅给他的?柳家人想要那至尊之位,而夫君敬重柳太傅,自然是以柳家马首是瞻……
而她的底牌,如今也都被他知道了。
柳家能助她夫君青云直上,而宣帝现在虽然对她好,却不顾她的意愿派人暗杀夫君,一旦得知真相,只会对他们夫妇赶尽杀绝!
这么想来,她似乎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可是……”那可是最疼爱她的母亲啊!
她贵为公主却没能将母亲救出来,已是不孝,她怎能弑母灭口,做出如此大逆不道!?
“公主,临安伯夫人带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了选择。”萧时凛的一句话将洛紫昙的犹豫击碎。
“在宣政殿的时候,临安伯夫人宁可撞柱自尽也要阻止临安伯说出真相,这说明了什么?”
他神色阴翳,一字一句慢声道,“说明她早已经想好了,要用自己的性命将你送上至尊之位啊。”
“公主若当真孝顺,就该成全她一片舐犊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