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突如其来的一声,让桃夭浑身一颤。
夜澈面上不显,悄然抠了抠她的掌心,自然而然接口道,“臣见公主今日身上要带的太多,便让人先把公主一些重要物件先行送去王府了。”
宣帝沉默了下来。
他龙眉低垂,看着女子洁白的皓腕,不知道想着什么。
“皇上,吉时快到了,臣先行告退。”
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半晌,宣帝终于轻哼了声,“你管得倒是宽,去吧。”
在宣帝深锐的注视下,夜澈的手臂如烙铁般,稳稳扶着桃夭重新上了花轿。
折雨见两人没有闹翻,松了口气,脸上也多了一抹喜色,“可算是瞒天过海了。”
瞒天过海?
花轿里桃夭一双星眸暗了暗,她看未必。
折雨凑上前来低声问,“王爷,那位该如何处置?”
桃夭耳尖听到,眸色微凛。
想来她口中的那位,定是被他们迷昏的洛紫昙了。
“让人在萧家迎亲后闹出点乱子,把人换过去。”只有让柔贞如愿以偿嫁入萧家,她不闹了,皇上那里才好交代。
再加上柔贞肚子里的孩子,皇上也没理由苛责承王府。
如此,桃夭才能留下。
“王爷。”桃夭的声音忽然从花轿里传出,“把人送到临安伯府去,嫁哪个女儿,由临安伯夫人决定。”
闻言,夜澈眸色深邃,唇角微微轻勾,“听王妃的。”
折雨诧异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左右两个都是萧时凛的女人,临安伯夫人若想成全公主和她腹中的孩子,就只能委屈自己亲生的女儿,狠心将新娘子换成公主。
不愧是王爷选中的王妃,当真是高明!
这么看来,他们几个倒也不必担心新王妃进了承王府,被舒太妃那不吐骨头的老妖婆给生吃了。
“属下遵命。”
“大哥。”不远处,一身御林军铠甲加身的夜湛丰神俊朗,满面喜色朝他走来,“早上出门匆忙,还未来得及恭喜大哥抱得美人归!”
夜澈扯唇,神色淡淡,“多谢二弟,可以出发了。”
话落翻身上马,一句废话也不愿与他多说。
夜湛早已习惯夜澈如此,无所谓耸了耸肩,他朝那座喜色洋溢的大红花轿看了一眼,不再多言,走向御林军队伍所在的位置,“全体听令,随我护送公主出阁!”
……
临安伯府,启明居。
“夫人,有人送了一个箱笼过来。”
阮玉竹看着那口能装得下两个人大的箱笼,下颌微扬,管事随即一刀劈开了锁头。
掀盖一看,阮玉竹差点惊叫出声。
“昙儿!!”
洛紫昙一身凤冠霞帔,手脚被缚,嘴巴也塞了一块布,一双眼睛骨碌碌睁着,满是恐惧。
被解开了身上束缚,她哇地扑进阮玉竹怀里哭出声来,“母亲!母亲救我!”
“谁?这到底是谁干的?”阮玉竹拍着她的后背轻哄,声音极力克制,“别怕,母亲在这,他们没伤你,就是顾及你的身份……”
管事见状,低声催促,“夫人,吉时马上就到,萧家的花轿也已经到了门口。”
洛紫昙醒过神来,“那正好,我就从洛家上轿,也不用半路换轿,没得还容易叫人发现。”
姜嬷嬷也附和,“公主说得对,咱们撤了半道闹事的人,直接从府里抬出去得了。”
众口铄金,阮玉竹也有一瞬的心动。
忽然,她一怔,“那芸梨怎么办?”
他们原是计划好半路让一路送葬的队伍冲撞花轿,趁乱换了新娘,可若紫昙占了萧府的花轿,那芸梨该如何是好?
洛紫昙拉着她的手急道,“母亲糊涂啊,您觉得眼下在宫里,谁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我换出来!”
阮玉竹神色瞬动,“是……承王!?”
“他奉旨入宫迎亲,嫁鞋都不肯亲手给我换上,丢下就走,我自己穿好鞋子跟了上去,刚进花轿就被人迷晕了,一醒过来就在这儿了。”
洛紫昙眸底忿然,带着一抹委屈,“迎亲是他的人,送亲的御林军也是夜家二公子率领的,您觉得呢!”
阮玉竹下意识看向她的肚子,“难道他知道了?所以不肯娶你,悄悄换了个人?”
十有八九就是如此了!
就算皇上追究起来,他也能说是公主珠胎暗结在先……他不甘受辱,又不能公然违抗皇命,只好出此下策。
算得可真精!
“应该是了,所以母亲,本宫没有退路……”
“你没有退路,难道我就有了??”一声娇叱从身后一棵树后传出,阮玉竹浑身一震。
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女子火急火燎朝她们跑来,“母亲,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全天下都知道我已经萧时凛的女人,若今日没能坐上花轿,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啊!”
不用回头,阮玉竹也知道谁来了,她不敢看向洛芸梨,心尖剧痛,一颗心仿佛被活生生撕成两瓣。
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洛芸梨难以置信地绕到她跟前,双眸似火灼灼逼视着她,“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那么疼她,我和桃夭才是你的女儿啊!”
凭什么啊?
为了洛家,她就可以毫不顾惜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吗?
阮玉竹眼看她情绪激动,只得半真半假劝道,“芸梨,公主已经怀了萧家人的孩子,就算你今日先进府,占了正妻之位,日后也是要还回来的。”
洛芸梨满目震惊看着她,又看向洛紫昙的肚子。
“你是说……”瞬间,她想起桃夭纳征之日,最后被承王带走的婢女娉霜。
所以,娉霜是代主受过。
与萧时凛私通的,不是桃夭,不是娉霜,而是自诩冰清玉洁,秀外慧中的柔贞公主!
从前她不懂洛桃夭的痛,只觉得母亲偏心二姐,都是因为二姐懂事,可如今她明白了,母亲疼二姐,并不是因为桃夭不好。
因为二姐是公主,是至高无上的尊荣,她能让大哥飞黄腾达,更能扶洛家青云直上!
所以母亲宁可让设计桃夭顶替私通之罪,宁可让她让出正妻之位,宁可让大哥被窦氏当众休夫成为笑柄,也要护着洛紫昙这个荡妇!
“芸梨,公主和萧时凛是真心相爱,只是萧家势弱,皇上看不上萧家,这才一直不敢宣之于口。可如今,承王已经知道此事,最迟明日,两府换婚一事定会惊动皇上。”
“皇上的女儿,怎么可能当妾?”阮玉竹直视芸梨,近乎残忍地道,“你若嫁过去,只会被逼着给公主腾位置,那你就只能当个贵妾了!”
阮玉竹试图跟她分析事态得失,可此刻的洛芸梨哪里听得这些,她失声大喊,“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把花轿让给她,凭什么要我给她腾位置啊!”
她越是气愤,洛紫昙眼底的得意就是越是掩不住。
“就凭是我是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
她轻抚平坦的肚子,“有本宫的身份和肚子里的孩子撑腰,不单萧府后宅本宫说了算,就连萧时凛也只能听本宫的命令行事。”
轻蔑看着洛芸梨哭花了的妆容,眸色阴鹜,“你确定你还要进萧家,与本宫抢男人?”
未等洛芸梨开口,冷妄轻笑,“到时候受了委屈,可别怪本宫不念及姐妹之情!”
阮玉竹拉着洛芸梨回屋,悄然挥手让姜嬷嬷把洛紫昙带走,“你姐姐话说得虽然难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你骗我!”洛芸梨忽然挥开她的手,指着往门外走去的洛紫昙歇斯底里道,“你拿了我的嫁妆给大哥还债,又亲手断了我的姻缘,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不配当我的母亲!”
啪!
一个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打得她踉跄摔倒在地。
阮玉竹怒目圆睁,“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洛芸梨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既然你为了谁都可以牺牲我,那我也用不着给你们留脸面了!”
突然,她爬起身冲向正厅。
自己不要脸未婚先孕被承王嫌弃送出宫来,还想顶替她出嫁,与萧时凛双宿双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阮玉竹猛地意识到她想干什么,急声厉喝,“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