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熏香甜味和烤肉的油腻气味。
宏伟的大厅里热闹非凡——到处是色彩鲜艳的长袍、清脆的笑声和轻柔的低语,这些声音竟能盖过管弦乐队的喧嚣。
今晚的宴会表面上是为了庆祝皇帝近期的……某件事。
坦白说,我没留意具体细节。
我的心思在别处,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弹簧,随时准备释放。
陈贵妃身着翠绿色丝绸华服,在大厅另一头与我目光交汇。
她微微点了点头,几乎难以察觉,我便知道我们准备好了。
数周来精心策划、在月光照耀的花园里秘密会面,还有小桃这个沉默的线人不知疲倦的努力,一切都指向了这一刻。
今晚,我们要向魏忠贤——那条毒蛇发起攻击。
早些时候,小桃偷偷塞给我一个小卷轴,上面是一幅用炭笔画的素描,画着一个肥胖、汗流浃背的官员正往一个袋子里塞满金子。
他因贪婪而扭曲的脸,无疑是陆大人,魏忠贤最信任的走狗之一。
这幅素描,再加上我精心整理的账本,将成为我们的武器。
第一道菜上了又撤下——是某种寡淡的燕窝汤。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美酒随意畅饮,人们开始口无遮拦,判断力也变得模糊。
现在是我们的时机了。
陈贵妃向来擅长操控局面,她把话题引到了御花园最近的修缮上。
不经意间提到费用不断攀升,还挑了挑眉毛……而陆大人喝得酩酊大醉,又自命不凡,上钩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玉石价格上涨、采购最好的汉白玉有多困难,以及其中所涉及的“高超技艺”。
我差点被酒呛到,脑海中浮现出小桃画的素描,那沾满不义之财的肥手指。
还高超技艺,简直是胡说八道。
“陆大人说得如此激动,”我说,声音甜得就像我们即将端出的毒蜜,“看到您对皇上的……愿景如此尽心尽力,真是令人鼓舞。”我让“愿景”这个词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恰到好处的讽刺意味。
陆大人得意起来。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为了陛下,绝不吝惜钱财。”他眨了眨眼,好像在分享一个秘密。
哦,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被揭露什么秘密。
我停顿了片刻,让沉默蔓延。
然后,我露出惯有的微笑,说道:“我在想,如果陛下知道那些……精美的玉雕的‘真实’成本,会不会还这么通情达理呢。”
大厅里安静了下来。
就连音乐似乎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陆大人刚才还因喝酒而涨红的脸,此刻变得毫无血色。
我拿出账本,纸张沙沙作响,就像墓地里的枯叶。
“也许陆大人可以解释一下这些出入?”我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新的坚定。
接着,为了增强效果,我展开小桃的素描,举起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那个贪婪的官员被当场抓住的画面,极具说服力。
顿时一片混乱。
指责声此起彼伏。
否认声显得那么空洞。
陆大人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睛紧张地瞟向坐在主桌的魏忠贤,后者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我眼角瞥见一道寒光。
魏忠贤的一个打手,一个脸上有道疤痕、将脸一分为二的大块头,握着一把匕首朝我扑了过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本能占据了上风。
我紧紧握住藏在袖子里的珍珠,用力一捏。
世界开始扭曲,色彩和感觉如同万花筒般变幻。
前一刻我还面对着刺客的刀刃,下一刻我就站在了一根高大的柱子后面,头晕目眩,心脏在肋骨间疯狂跳动。
那种眩晕感很快就过去了。
我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
刺客一脸茫然,四处搜寻,沮丧地眯着眼睛。
我真的消失了。
这时,一个低沉而急切的声音从我旁边的阴影中传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倒吸了一口气,紧紧贴在冰冷的石柱上。
那颗珍珠,该死,那颗珍珠!
这可真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我居然在一场要命的暗杀企图中玩起了胡迪尼式的逃脱戏码!
说真的,我的生活简直成了一部写得烂透了的异世界穿越小说。
“……刚刚发生了什么?”
裴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内心独白。
我冒险瞥了他一眼。
他那双平时锐利且善于审视的眼睛,此刻因为担忧,还夹杂着……是怀疑吗?
眯了起来。
哦,糟了。
他肯定是看出了什么。
“没什么,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尖声说道,声音暴露了我内心的慌乱。
“只是……躲开了一个拿着利器、相当无礼的家伙。”真厉害啊,明月,真会圆场。
他走近了些,目光灼灼。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度,与石柱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消失了,”他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前一秒你还在那儿,下一秒……就不见了。就像个该死的忍者!”
好吧,也许“忍者”这个词在这个朝代并不常用,但意思很明显。
他开始怀疑我了。
至少,察觉到我身上有非常不对劲的地方。
是时候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我摆出一副最楚楚可怜的表情,还特意眨了眨睫毛。
“哦,世子!你救了我!我当时好害怕。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衣袖。
这是我精心策划的一招,旨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化解他的疑虑。
似乎奏效了。
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下巴也放松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或许真能蒙混过关。
“你受伤了吗?”他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抬手拂去我脸颊旁一缕散落的头发。
那触碰轻如羽毛,却让我全身一阵触电般的震颤。
突然,宴会上的混乱、魏忠贤的威胁,甚至那颗能穿越时空的珍珠之谜,都被抛到了脑后。
此刻,只剩下我、裴远,还有他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温暖目光。
糟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在大厅的另一头,魏忠贤的怒视如实质般锐利而恶毒。
我强忍着没打哆嗦。
那个衣冠禽兽可不会善罢甘休,绝对不会。
我强挤出一丝笑容。
“世子,我真的没事。但我觉得我们该离开这个宴会了。直觉告诉我,今晚的事还远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