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好,温河村的河里都是上蹿下跳的半大小子在洗澡,地头的庄稼都长高了。
比更让村子热闹的,是一个惊天的好消息传回来了——宗辞在府试中中榜,成了堂堂正正的秀才老爷。
别说温和村了,就是宁安县十年八年也没出过秀才了,更何况还是这么年轻的宗辞。
消息最先是从镇上茶棚那边传回来的,后来又有宗家在县里的亲戚写了信寄回来,一下子炸了锅。
“秀才啊——咱们村出了个秀才!”
“还是案首考进府试的,说不定再考考,就要当官啦!”
“宗家以前那老头子,谁记得?那是他孙子!宗辞!”
村里人一开始都是半信半疑,直到洛老爹和澎秦从县里回来,证实了这件事,还拿回了一张宗辞在府榜上头排的拓印纸,顿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伊老四的娘,伊婶子乐得嘴都合不上:“哎哟喂,我说这宗辞从小就聪明,谁家娃儿能背书背那么快?”
自从洛云皓给伊婶子治好了病,伊老四还给宗辞当书童,伊婶子就跟洛家比自家娘家关系还好。
牛大婶却酸了点:“他再聪明也是老洛带大的,要不是洛家收留他,还给他花钱念书又看得紧,当初被他那爷奶卖了哪还有今天?”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家牛小子能中个童生不成?”伊村长的媳妇挺关心村里还有没有其他后生考中的。
“哼,那倒不至于,可咱也没整天拿个酸脸装清高。”
这些议论自然传到了伊村长家,而伊云锋此时满脑子可不是宗辞成了秀才的事。
——马红霞生了个大胖小子。
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当他第一次抱起那孩子的时候,心就凉了半截。
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儿子伊云锋的种。
哪怕像爷爷奶奶姑姑也行啊,可是都没有,一点都不像。
总觉得这孩子的笑脸相迎看着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反正不可能是伊云锋的种,就是马红霞拦着不让滴血认亲,不然也是能确定的。
陈玉华看来看去,心里膈应的不行。
在马红霞的门口吐了好几口吐沫。
那孩子吧,长得不说一模一样,但这小脸生得尖长,皮子白净,眼角一挑一翘,一点也不像他们伊家人那种宽厚面相。连伊村长都看出了问题,满脸凝重地问:“你确定是九个月?”
马红霞还满脸欣喜:“爹,你看这孩子多俊,眼睛多大!”
伊云锋黑着脸没说话,第二日就悄悄找了镇上的郎中问时辰。
郎中一听,脸色古怪:“你媳妇是三月底怀上的?那你那时候在河东护堤呢,哪来的孩子?”
伊云锋气得当场摔了药罐:“马红霞,你说实话,这孩子是谁的!”
马红霞急了:“你胡说什么?我一个正经媳妇,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可她嘴硬不代表她爹娘也跟她一条心。
第二天,马家的两口子就从隔壁马莲村赶来了,开门见山地说:“你说孩子不是你家的,你有证据吗?”
“一个孩子长得不像,就能断定不是亲骨肉?这要是官府那边都这么断案,哪家还能过日子?”
第二段:
伊村长气得直捶拐杖,屋里屋外都吵成一锅粥。马红霞还躲在屋里哭哭啼啼,喊冤叫屈,偏偏她爹娘护短得很,说什么“孩子是马家的也是你们伊家的,谁也别想撇清!”
眼看着事态越闹越大,宗辞中秀才的事在村里人嘴里传了一圈又一圈,有人真心佩服,也有人酸得冒泡。
“哼,读书人怎么了?还不是靠女人?要不是那洛家姑娘嫁得好,他连县学都进不去。”
“可人家现在是案首,这一路可是凭的真本事。”
“真本事?谁家读书人住的那叫宅子?府上的宅子都没他们大!”
宗辞在村子名声一时两极分化。
可更多人是羡慕。
“你说要是俺们家小虎也能念书中个秀才,那该多好啊。”
“说得轻巧,你家小虎连《三字经》都背不利索。”
“我听说那案首这次回乡,还要开书肆呢,哎,要不咱让小虎去给人抄书当伙计?”
村里议论纷纷,更多的是琢磨该怎么攀一攀宗辞这门亲戚。
伊云锋却气得头顶冒烟,他忍了又忍,终于找来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请他们帮忙调解。
“若真不是我家种,我伊家不养这孽种!”
马家一听这话急眼了:“你敢不养,我们就上衙门告你!你家娶我闺女白娶了?她守寡四年才给你家生下孩子,你一句话就能推干净?”
“你去告!我看你们敢不敢验亲子!”
眼看事态已经上升到撕破脸,马红霞也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哭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年村考的时候……他喝醉了……”
她哭着说出一个名字,那名字一说出口,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那人正是隔壁村一个早年调去镇上当差的青年,半年前才回乡探亲……
伊村长拄着拐杖,气得手直哆嗦:“孽障!”
“今日你若不认错,老子就去县衙把这事捅出去!”
马红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错了,可……我不想跟伊云锋离婚,我不想我儿子没爹……”
马红霞不可能承认孩子不是伊云锋的,好容易嫁给村长家了,怎么可能离开老伊家呢。
村中长者叹息不已,一位年迈的族老捋着胡须,长叹道:“唉,这事怕是得闹到族学去裁定了。”
村里人的热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此时的宗辞,正在京城书肆铺面前,看着陈明送来的那块新匾额,脸上露出一丝安然的笑。
“宗氏书屋。”
“但愿天下学子,无问贵贱,皆得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