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放亮,刘至浩已经穿戴整齐,正准备前往国会大厦开始新一天的政治博弈。
他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渐渐苏醒的城市,手中端着一杯黑咖啡,思绪却早已飞向了昨日的权力交锋。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震动。
这个频道只有极少数核心情报人员才知道。
他微微蹙眉,按下接听键。
通讯器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语速极快的声音:
“刘先生,紧急情况!我们刚截获民主党内部一条加密通讯,他们在暗中调动人手,似乎在秘密搜寻一个人——邵庭博士,他从实验室消失了!”
刘至浩端着咖啡杯的手猛地一顿,滚烫的咖啡险些溅出。
他脸上惯有的从容瞬间凝固,被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
邵庭……跑了?
他确实在背后施加了压力,通过向华森州长汇报那些半真半假的情报,巧妙地引导共和党对邵庭产生更强烈的兴趣和紧迫感。
他同时也预料到民主党迟早会发现邵庭在科研数据上动的手脚。
可是他的计划是当邵庭被两党逼到墙角、走投无路时,自己再以拯救者和唯一理解者的姿态出现。
届时抛出“普罗米修斯计划”这根橄榄枝,邵庭接受邀请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邵庭的反应会如此决绝、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这个人,竟然在察觉到危险苗头的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冒险的方式——彻底消失,脱离掌控!
“我知道了。”刘至浩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内心却波澜起伏。他简短地交代了几句,便切断了通讯。
他挥了挥手,家政机器人恭敬地为他递上一支上等的哈瓦那雪茄,他熟练地剪开,点燃。
浓郁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苦杏仁的香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试图用尼古丁来镇定思绪,也借此梳理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邵庭这一跑,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现在,他必须在民主党之前找到邵庭。
否则一旦邵庭落入民主党手中,被严密控制起来,或者更糟,在冲突中发生不测,那他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
邵庭的大脑,以及他可能已经取得的仿生人突破性成果,对“普罗米修斯计划”至关重要。
他走到电子沙盘前,调出了A国的详细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边境线。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模拟邵庭可能的逃亡路线。
邵庭会去哪里?加拿大?墨西哥?还是利用假身份乘飞机离开?
不,乘飞机风险太大,安检严格,身份容易暴露。陆路边境是更可能的选择。
以邵庭的性格和目前的处境,他必然极度谨慎,会选择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移动。
他身边很可能带着那个高度仿真的仿生人……
两个人目标不小,但如果是仿生人,检查的方式就简单许多。
刘至浩闭上眼睛思考着:天气如此寒冷,他们不可能长时间徒步穿越荒野。
可以先从邵庭住址周边的公共交通网络查起,重点关注前往北部边境州的长途汽车、火车班次。
同时,排查边境小镇的租车记录,尤其是近期出现的、用现金或难以追踪的支付方式租用廉价车辆的情况。
还需要在几个关键的、监管相对薄弱的越境点提前布控,安排可靠的人手暗中监视。
最大的可能是利用公共交通系统,先到达边境州,再想办法越境。
一条条可能的路线和排查重点在刘至浩脑中清晰起来。
美加边境线漫长,监管相对宽松,尤其是北部人烟稀少的地区。
美墨边境虽然混乱,但监控严密,帮派势力错综复杂,对于邵庭这种科研人员来说,风险更高。
——那么,加拿大边境是最合理的选择。
他不得不承认,邵庭这一步棋走得虽然冒险,却并非无的放矢。
如果运气够好,行动够快,他们确实有可能在民主党布下天罗地网之前溜出国境。
思虑片刻,雪茄燃掉了三分之一。
刘至浩掐灭了烟蒂,他知道,必须立刻向华森州长汇报这一情况。
虽然这可能会招致一些质疑,但隐瞒的后果更严重。他需要调动共和党的资源,才能更有效地进行搜捕。
“刘?这么早,什么事?”
“州长先生,很抱歉打扰您休息。”刘至浩的语气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但语速比平时稍快:
“有紧急情况需要向您汇报。我们刚刚确认,邵庭博士已经从民主党监控下的实验室失踪了。”
......
“……情况就是这样,州长先生。邵庭的失踪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也可能是一个机会。如果我们能先于民主党找到他,就能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我认为,应该立刻动用我们的资源,在北部边境沿线布控,同时排查所有可能的公共交通和租车记录。”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华森州长沉重的呼吸声。显然,这个消息也让他感到了意外和棘手。
“我知道了。”华森州长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就按你说的办。我会授权给你必要的权限和资源。”
“刘,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我只要结果——活要见人,死……也要拿到他脑子里想出来的数据。”
“明白,州长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刘至浩沉声应道。
通讯结束。一场无声的追捕已经开始。
而他,既是猎人,也是那个将猎物逼入绝境的推手。
他勾起唇角,将边境线所有公路标记出来。
现在他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找到那只惊慌却聪明的“猎物”。
*
邵庭被身边的梦思行轻轻拍醒时,意识还沉浸在高热带来的昏沉中。
公交车在城郊终点站——一个荒凉得几乎只有站牌和几间废弃仓库的地方,终于缓缓停稳。
车门打开的瞬间,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灌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也清醒了几分。
邵庭跟着梦思行下车,双脚陷进厚厚的未经踩踏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声响。
四周空旷得可怕,残破的路灯在风中摇晃,投下诡谲的光影。
远处的天际是压抑的灰白,风声呼啸,卷起雪尘,让能见度变得极低。
这荒凉寂寥的景象,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刚站稳,一阵剧烈的眩晕便猛地袭来,邵庭脚下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
高烧让他的视野模糊,额头滚烫,四肢却冰冷得不听使唤。
“博士!”
梦思行的反应快得惊人,立刻转身,结实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触手所及,是邵庭不正常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
看到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和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梦思行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背对着他蹲下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上来,我背您。这里无处避风。”
理性告诉邵庭,这是当前最高效的选择,但从未让人背过的羞涩令他喉头哽了一下。
然而,刺骨的寒冷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迅速压倒了那点无谓的自尊。
他最终妥协了,带着一丝依赖趴上了那宽阔而温暖的后背,双臂环住梦思行的脖颈,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对方冲锋衣的领口,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体温。
梦思行轻松地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邵庭能趴得更舒服些。邵庭的重量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梦思行背着邵庭,并没有盲目行走。他的光学镜头以极高的频率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破败的加油站、紧闭的汽车修理店、早已停业的杂货铺……大部分门窗都破损了,一片萧条。
突然,他的视线锁定在了路边不远处一辆半旧的福特皮卡上。款式老旧,但看起来结构还算完整。
车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显然停了有段时间了。
更重要的是,他快速扫描了附近所有的建筑和路灯,确认这是一个监控盲区——无论是官方的交通摄像头还是私人店铺的安防系统,都没有覆盖到这里。
“博士,我们需要那辆车。”梦思行低声告知,步伐稳健地朝皮卡走去。
到了车旁,他小心翼翼地将邵庭放下,一只手始终牢牢揽着他的腰,支撑着他虚软的身体。
另一只手握拳,对准驾驶座车窗,干脆利落地挥出。
“砰!”一声闷响,车窗玻璃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这动静让意识昏沉的邵庭猛地一颤,惊愕地抬眼。
“抱歉,博士,吓到您了。”梦思行语气平静,伸手进去打开车门锁。
车内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先扶邵庭坐进副驾,细致地系好安全带,然后才绕到驾驶座。
老式皮卡需要密钥卡启动,这是他不会的。于是梦思行看向邵庭。
邵庭强忍着头晕和恶心,取出便携电脑,连接数据线,插入空白Id卡,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代码。
即使病中,他的操作依旧精准高效。
几分钟后,伪造识别信息写入完成,他将卡插入中控台卡槽。
“嘀——”仪表盘亮起,发动机沉闷启动,微弱的暖风缓缓送出。
邵庭长舒一口气,脱力地靠向椅背,额角渗着冷汗。
他看向梦思行,理性清楚这是唯一选择,但担忧仍在:
“思行…你来开。你数据库里有驾驶理论和模拟数据。这条路车少,应该没问题。我需要休息一下。”
他设置好导航,干咽下退烧药,调整座椅想闭眼小憩。
然而,高烧带来的寒冷感和对未知前路的焦虑,让他即使裹紧衣服,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冰凉的拳头。
邵庭睫毛颤动,睁开眼,对上梦思行近在咫尺的目光。
那双眼眸在昏暗光线下,竟显得异常深邃温柔。
“博士,别怕。”
梦思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们会安全的。”
说完,在邵庭因发烧而反应迟缓的注视下,梦思行缓缓俯身,一个轻柔如羽翼的吻,落在了他滚烫的额头上。
那触感微凉,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仿佛一种无声的誓言。
邵庭浑身一僵,理性瞬间拉响警报,想推开这逾越的举动,斥责这不合时宜的亲密。
但他的身体却贪恋那片刻的安慰与温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只是极轻地哼了一声,别扭地转开脸,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也不知是烧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闭上眼,哑声道:“……少说废话,快开车。”
梦思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重新坐正。
他的瞳孔微缩,将导航路线、车辆数据、环境扫描信息瞬间叠加在视野中。
破旧的皮卡低沉轰鸣着,碾过积雪,驶离荒凉的站台,冲入前方风雪弥漫的边境公路。
邵庭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意识逐渐模糊,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疲惫状态。
身体的不适稍稍缓解,但思绪却如同窗外的雪花,纷乱地飘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