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默默地跟在母亲和赵宇身后,脚步有些沉重地回到家中。
屋内,陈志忠正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椅上,瞧见他们进来,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圆,恶狠狠地看向李清,目光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愤懑。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只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发出半点责骂的声音。
自从李清那次愤怒之下,险些拿刀砍向他后,陈志忠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彻底泄了气。
他心里清楚,这个儿媳妇如今已然不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万一真把她逼急了,带着孙子改嫁,自己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子可就彻底没了依靠,只能在这老屋里自生自灭。
四人局促地在屋内坐下,一时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李清率先打破沉默,她伸出手,轻轻牵住陈河的手,那双手温暖而柔软,传递着母亲独有的爱意:
“小河,娘从来都没想过要丢下你。这次是娘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陈河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你要嫁给赵老师吗?”
李清闻言,愣了片刻后,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说道:“我们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不过,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娘也一定会带着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着,她轻轻捏了捏陈河的手,试图给他更多的安全感。
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志忠突然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我这个老头子,可不会跟你们走!我在这青溪村都待了一辈子了,死也要死在这儿!”
李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没打算带你走。不过,该给你的吃喝,一分都不会少。”
自从遭受了这么多不公与委屈,她对这个公公早已没了往日的敬重,如今不过是尽着最基本的赡养义务罢了。
赵宇见状,轻轻拍了拍陈河的肩膀:“放心吧,小河,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母亲的。要是没达到你的认可,没让你满意,我是绝对不会提结婚的事儿。”
李清在一旁微微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娘不会在你还没成年的时候就结婚的,现在肯定是以你为主,一切都先顾着你。”
陈河抬起头:“可是娘,你今年 31 了,太晚结婚的话,再生弟弟妹妹可能不太容易了吧。”
“咳…… 咳,小河,这个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李清被儿子的话呛得咳嗽起来,脸上的红晕愈发浓烈,她怎么也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河却像是没看见母亲的窘迫,继续说道:
“没事的,娘,我知道赵老师是个好人。要是他能让你开心,我接受你们结婚。你们不用太顾虑我,不然你们这样走在村里,还不知道要遭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
“我知道有些爱,我没办法给你,爹以前也没给够你。我只希望娘你能过得幸福,真的。”
李清听着儿子的这番话,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小河……”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是紧紧地抱住了陈河。
陈河缓缓闭上双眼,全身心沉浸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
这怀抱,柔软而安心,带着独属于母亲的温柔与包容,和邵庭那宽厚有力、让他满心眷恋的怀抱截然不同。
可此刻,陈河的心中却泛起一丝酸涩与失落。
他清楚,往后的日子,母亲的怀抱再也不会只属于他一人。
赵老师的出现,改变了母亲的生活轨迹,待他们成了家,母亲的关怀与爱意,必然会分出一部分给新的家庭。
以后母亲的怀抱不会再属于他一个人,那庭哥的怀抱,是否有朝一日能真正属于自己呢?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陈河便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不过他会学会放手,学着割舍这份炽热却无望的感情。
他真心希望,自己深爱的母亲能在赵老师的陪伴下,开启幸福的新生活;也祈愿邵庭能在未来的日子里,寻得属于自己的美满与安宁。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独自咽下所有的苦涩与孤独
*
村里人谁都没料到,赵宇向李清提亲的事儿竟来得如此迅速,消息在青溪村一天之内传了个遍。
仔细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已在村里流传了好些年,大家私下里没少议论,如今能有个正式结果,也算是给这段沸沸扬扬的传闻画上了句号。
只是,寡妇再婚在村里本就是个稀罕事儿,众人都满怀好奇,暗自猜测赵宇会拿出怎样的诚意,来迎娶李清。
谁都没想到,赵宇出手竟是如此阔绰。
他直接拿出 1888 元的彩礼钱,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巨款,相当于他数年的工资。
不仅如此,还搬来一台崭新的电视机,要知道,在青溪村,电视机可是稀罕物件,整个村子都没几台。
村民们看着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彩礼钱和崭新发亮的电视机,惊得合不拢嘴,纷纷交头接耳,对赵宇的大方赞叹不已。
这背后是赵家的默许与支持。
赵宇的父亲,曾是京城一位退伍的干部,虽已退休,但在京城仍有些威望。
对于儿子的这个决定,他并未过多干涉,反而选择默默支持。
他唯一的期望,便是等儿媳的孩子长大些,赵宇能带着儿媳一家搬回京城定居,让他们也能享受大城市的生活。
终于,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迎来了他们在青溪村举办婚宴的日子。
虽说这是李清的二婚,可赵宇却丝毫没有敷衍,反倒办得极为隆重。
他广发请柬,宴请了青溪村所有的村民,宴席摆满了村里的晒谷场,一眼望不到头。
就连青溪村小学和初中的老师们,也都在受邀之列,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赵宇特地带李清请了几天假,去挑选合适的婚纱,同时自己也选了好看的西装。
婚宴当天,村民们围坐在摆满美食的宴席前,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对这桩婚事赞不绝口,当初说她克夫不吉利的话,似乎早已随风飘散。
陈河坐在热闹非凡的婚宴现场,周围是欢声笑语与推杯换盏。
身旁的母亲,身着洁白婚纱,宛如童话中的新娘,幸福的笑容在脸上肆意绽放,整个人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陈河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又不可避免地涌起一丝被母亲 “分走”关注的失落。
邵庭似是察觉到了陈河内心的翻涌,不着痕迹地伸出手,穿过桌下那一方狭小空间,手指轻轻触碰上陈河的手背,随后,缓缓将手覆了上去,轻轻握住。
那熟悉的温度,瞬间顺着指尖传递到陈河心间,让他混乱如麻的心绪,奇迹般地觅得了片刻安宁。
陈河下意识地回握,而邵庭却似受到鼓舞,顺势将手指与陈河的十指交叉,紧扣在一起。
十指相扣间,陈河心头猛地一颤,他转头对视上邵庭,邵庭眯起眼笑笑:“小河,我这样像不像你母亲握住赵老师的手?”
陈河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迅速低下头。
邵庭似是没有注意到陈河的异样,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别难过小河。人生还长,以后你也一定会遇上一个人,一个值得你与之十指相扣,相伴一生的人。到那时,你也会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像现在你母亲这样。”
他将手松开,在陈河的手背上安慰着拍拍。
“庭哥,我……我知道了。”陈河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也盼着娘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