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姝第二天一大早,就知道了赵伯耕掉进粪坑这件事。
彼时她和小胖丫正在用膳,结果就听见门外丫鬟婆子嚼嘴的声音。
也怪她好奇心太重,让丫鬟据实以告,结果呛的她把满嘴的粥都喷了出去。
等丫鬟把都桌子重新收拾好,赵灵姝仍感觉胃里一阵阵作呕。
小胖丫也是如此,姐妹俩索性都不吃了。好似这花厅现在也都盈满了臭气似的,他们赶紧转移到外边的葡萄藤下去。
两人坐在石凳上文小丫鬟,“怎么就确定那人是我,额,昌顺侯呢?不是说当时天很黑,那人又满脸的秽物?”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你们刚才不是说,那人逃了,没被追到么,你们怎么确定那就是昌顺侯?”
小丫鬟仔细看了看赵灵姝的神色,怯生生的说,“可是地上还躺着个小厮呢,就是侯爷身边的砚明。他被墙上掉下来的青砖砸伤了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是那边胡同的百姓将他送去的医馆。”
认出了砚明,可不就猜出来掉粪坑的是昌顺侯了么。
要怪就怪昌顺侯这两天行事无忌,去康平巷都不遮掩了,若是他稍加掩饰,许是他掉粪坑这件事,还能瞒一瞒。
但也瞒不了多久。
毕竟当时侯爷是逃了,但他是逃回连翘的院子了。
整个巷子中,除了那粪坑,就属连翘的小院臭气最浓,即便是傻子也猜到,昨天昌顺侯是来了连翘的小院清洗。
小丫鬟吹着脑袋心里想,连翘竟然没被臭晕过去。
她以后对着昌顺侯那张脸,还能下的去嘴么?
小丫鬟此时由衷的替自家夫人庆幸,好在是和离了,不然只是想想以后还要亲热,就张嘴欲呕。
赵灵姝和小胖丫从丫鬟这里听到了一耳朵八卦,两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等小丫鬟退下,赵灵姝摸着下巴深思,小胖丫则一脸恍惚,“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偏巧那木板腐烂了,偏巧他就掉了下去……”
小胖丫及时收住嘴。
即便昌顺侯和常婶婶和离了,但他到底还是姝姝姐姐的父亲,她在姝姝姐姐面前说她爹的闲话,好似不太好。
赵灵姝没去管小胖丫在想什么,她正在琢磨她爹掉粪坑这件事,是不是她三舅干的。
琢磨来琢磨去,赵灵姝觉得是她舅背后整人没错了!
她三舅年轻时混不吝,和三教九流的人都能称兄道弟,满蕲州打听去,她三舅当年的诨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家里遇了难,外祖父倒下了,三舅才正经起来。
但别看他现在稳重可靠,他骨子里那股浑劲儿一点没消。
赵灵姝起身就往外走,“我找我三舅去。”
“啊?找三舅啊,那我不去了,姝姝姐姐你自己去吧。”
小胖丫有点怕姝姝姐姐的三舅。
昨天三舅进门,好凶神恶煞一个人。他五大三粗的身材,脸上黑的反光,偏面色狰狞,瞪着虎目更添几分凶相,她差点以为是谁要买凶杀姝姝姐姐和常婶婶,吓得直接喊来飞羽动手。
虽然最后证明,纯粹是乌龙一场,三舅舅甚至事后还给她送来一份从外海弄来的舶来品,但这也不能打消小胖丫对三舅的畏惧。
多凶一个人啊!
她在她爹身上,都没见过那样锐利的凶气!
外边人还说她爹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让她说,就应该让他们看看暴怒的三舅。三舅才像那传说中的索命罗刹!
小胖丫的畏惧不须提,只说赵灵姝直接往三舅院子去。
她还没走到三舅院子门口,就见旁边的凉亭下坐着两个人,细看可不是她娘和三舅。
她娘底气不足的劝诫三舅,“我和他和断的干干净净,你还过去寻他的晦气做什么,再让他抓住把柄,把你找出来,他那小心眼儿,肯定要报复的。”
“我会怕他报复?”常慧昌冷笑一声,“你放心,他不会想到我身上,即便想到了,也不敢轻易对我动手。我既然出手了,肯定就是捏住他的把柄了,若不是顾忌她是姝姝的亲爹,岂是掉粪坑这么简单……”
要常慧昌说,就赵伯耕这种人,死不足惜。
但他是正经的二品侯爷,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阿猫阿狗,他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朝廷不可能不彻查。
他自诩昨晚一切都做的干干净净,但刑部和大理寺那帮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谁知道他哪里留下一些俗蛛丝马迹,就把自己暴漏了。
为了这种人偿命实在不值得。
况且昌顺侯一死,侯爵有很大可能要旁落到其余人身上。
别看二房那对夫妻都进去了,但二房还有两个小子,到时候洛家的人稍加运作,侯爵落到赵灵均头上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大。
二房有些谋害他的妹妹和外甥女,他们还想继承侯府,那是想屁吃。
常慧昌说,“这次先放他一马,等回头我带你们娘俩离京时,我再给他准备一份厚礼。”
赵灵姝就是这时候走进凉亭来的,她给三舅见了礼,才开口说,“就怕我们还没离京,三舅你就被赵伯耕盯上了。三舅你要知道,有时候人断案是不需要证据的,只看你恰好昨天出现在京城,赵伯耕就能把他掉粪坑这件事归罪在你身上。他那人心眼小的很,这次在京城丢了个大脸,他不会放过你。”
“所以我提前让人拿捏了他的把柄,他若真敢在常家的买卖上捣乱,我也轻饶不了他。放心吧姝姝,你那爹油滑的很,一察觉不对,他就缩了,最后这事儿肯定是无疾而终。”
赵灵姝点头说,“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三舅,你怎么相出那么个馊主意,我还以为你昨天会给我爹套麻袋,暴打他一顿。”
常慧昌冷哼,“我打他做什么?打他他倒是成苦主了,京城不定多少人会可怜他,我让他掉粪坑臭名远扬不更好么。我弄不死他,也要恶心死他。”
赵灵姝冲他舅竖了个大拇指,损还是他舅损。
这一招平平无奇,但却比打赵伯耕一顿,更让他心疼肉疼。
今后许多年,昌顺侯府都要成为京城的笑柄了。
不再提这件糟心事儿,赵灵姝也不问他三舅后续还有什么计划。她提起三舅方才说的问题,“三舅您要带我和我娘回蕲州啊?”
“那不然呢?就把你们两个留在赵伯耕眼皮子底下,让他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恶心你们一番?反正你们现在也无处可去,干脆和我回蕲州。蕲州是咱们常家的祖地,族人多,咱们家势也大,有咱们护着,谁也别想欺负你们娘俩。”
总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妹妹和外甥女出点什么事儿他们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常慧昌又怒瞪了妹妹一眼,“姝姝几次三番险些丧命,这事儿你竟然一点也不和家里说?和离这么大的事儿,你也自己拍板就决定了!三哥不是不同意你和离,只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好歹往家里送个信。哪怕我来不了,大哥和二哥总能来一个。我们常家是没侯府势大,但我们作为你的兄长,也不会让你和姝姝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四娘,你也这么大年纪了,小时候你还知道有事儿找兄长,现在你遇事儿怎么就不知道和我们说了,你这是和我们生分了么?”
常慧心忙摇头,“三哥,这些儿事儿即便我应付不来,我身边还有姝姝。你也说了,姝姝主意多,主意正……”
“可姝姝自己还是个孩子,你把这些大人的事儿让姝姝这个小丫头来做,这是你的女儿,你难道就不心疼。”
常慧心露出落寞的神色来。
她如何会不心疼。
正因为心疼,她努力撑起自己的底气,颤着声音为他们娘两发声,可结果就是,她依旧需要姝姝在关键时候来掌舵。
她这个娘当真不合格。
赵灵姝看不得她娘这个神情。
她娘性子软她舅又不是不知道,这还不是舅舅和外祖父他们惯的?现在又来说教她娘,她娘又不是没有改变,她现在已经越来越坚强,也变得有主意多了。
赵灵姝替她娘说好话,说她娘还曾逼得侯府的人下不来台,说她娘性子硬了许多,她爹说她的不是,她娘直接能往她爹脸上上手。
人都是需要一点点成长的,总要给她娘时间啊。
常慧昌被外甥女一通说,到底不再揪着妹妹不放了。
赵灵姝见状,赶紧又将话题转过来,“不是说现在运河两岸水匪严重,三舅你过来时,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水匪?这事儿你们也知道?”
赵灵姝看了她娘一眼,随后就把他们准备回蕲州,肃王却提议等朝廷剿完匪之后再离开的提议说出来。
常慧昌听到“肃王”两个字,眉头一挑,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妹妹。
昨天在宅院中看到肃王的独女,他还没多想,只纯粹的把那小姑娘当成是姝姝的闺中密友。
可昨天提着鸟笼子在这附近转了几圈,把该不该知道的信息都收集到手,常慧昌不这么以为了。
肃王两天之内,往一个和离妇人的宅子来了三趟,这合理么?
尽管有林宛瑜这个挡箭牌,让肃王的所有行为,都披上了一层“爱女”的外衣,但是,常慧昌作为一个男人,他敏锐的从这些事情中,窥到了肃王的另一个动机。
他怕不是对四娘有兴趣!
常慧昌的眼神当即就不对了。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
四娘自小就生的花容月貌。
以前还在闺中时,有爹娘兄长护着,她温婉贤淑、活泼爱笑;与赵伯耕十多年婚姻生活许是耗干了她的精力,她现在面上有些疲色。
但细看,四娘的容貌依旧明艳动人,犹如盛开的芙蓉花般鲜艳明媚。她眼神也是清澈的,身上的气质温柔和善。
肃王一个守寡多年的鳏夫,看到他温婉端庄的妹妹会动凡心,这一点都不稀奇。
但是,这京城的权贵见惯了美色。连区区一个无权无势的昌顺侯,都闹出那么多妾室通房外室让妹妹难堪,肃王一个大权在握的异性王,他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常慧昌心里冷哼,面上的神色却正经极了。
“水患是有些严重,我北上时请了镖局同行,另过诸多关卡时,也给足了孝敬,这才安全到京。”
顿了顿,常慧昌又说,“我此番来京,一来是将从海外运来的舶来品送到京城诸多铺子贩卖,二来就是看完你们母女。如今你们在京城也没什么牵挂,等过些时日便与我一道离京。有我看着,总不会让你们娘俩被水匪掳了去。”
赵灵姝摸摸下巴,“也不是不行。”
常慧心松口气,“这最好不过。”
三人商商量量就说定了此事。
等小胖丫看她姝姝姐姐,兴高采烈的让丫鬟们开始收拾行装时,人都傻了。
等得知婶婶和姝姝姐姐准备随三舅南下,她更是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呆愣愣的坐在凳子上,都不会说话了。
赵灵姝戳她肩膀,“之前不是说过了么,你若不舍得我们,和我们一道去蕲州住几个月就是。反正王爷现在忙着,也顾不上你,你干脆就跟我们走。”
“但是,姝姝姐姐你们这一走,以后就不回来了啊。”
赵灵姝点点她的小脑袋瓜,“听我三舅那意思,是不想我们回来了。她觉得我和我娘在京城无依无靠,反倒是蕲州,常家人都在那边,没人敢欺负我们。”
“怎么会无依无靠,我爹就是你们最大的靠山。”
“可王爷忙得分身乏术,他连你都顾不上,我们和王爷又没有什么亲眷关系,哪好意思一遇到事儿就麻烦王爷?”
“况且,昌顺侯府那些人太烦了。你也知道,我爹那人还准备娶连翘进门。连家与常家有血海深仇,连翘真嫁进侯府,还不定怎么给我们娘俩找事。我们倒是不怕她,就是每天有个苍蝇在耳朵边嗡嗡,也实在烦的很。所以说,在京城还不如去蕲州,最起码自在啊。”
(本章完)